秋晨的霧意漫漶,風(fēng)也似被這話凝住了。
“我和茶茶合計過,過些日子便是你與她的婚期,你近來好生準(zhǔn)備著!
見沈書仇怔在原地,蘇絕洛又重復(fù)了一遍。
沈書仇這才緩緩回神,抬眼望向他,語氣平淡卻帶著冷意:“大清早的要是犯了病,就回去接著睡!
說罷,他懶得再看蘇絕洛的神情,轉(zhuǎn)身便要關(guān)門,可蘇絕洛的雙手已死死抵住了門框兩側(cè)。
“我是認(rèn)真的,這是茶茶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蘇絕洛目光沉沉地鎖著沈書仇的臉,一字一句道。
“我也認(rèn)真得很。”
沈書仇寸步不讓地回視。
“蘇絕洛,真有病就去治,別在這兒礙眼!
蘇絕洛聞言,想起妹妹當(dāng)初的懇求,神色驟然一冷。
她不容分說踏入小院,手腕旋出利落弧度,一把攥緊沈書仇的衣襟,將他重重按在墻垣之上。
兩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纏,蘇絕洛朱唇輕抿,語氣裹著隱忍的慍怒:“茶茶待你的心意,你當(dāng)真半點不知?”
縱被死死鉗制在墻,沈書仇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只淡淡擲出二字:“不知!
二字落地,蘇絕洛美眸驟然一凜,周身寒氣瞬間凜冽如刀,一縷若有似無的殺意悄然漫溢。
恰在此時,身后屋內(nèi),澹臺池孤正立于窗畔。
那絲潛藏的殺意剛一觸及她的感知,她周身便漾起一縷極淡的氣息,如無形絲線般直纏蘇絕洛而去。
蘇絕洛只覺后頸猛地竄過一陣寒意,正欲轉(zhuǎn)頭探尋來源,面前的沈書仇卻先動了。
他腕間驟然發(fā)力,將欲轉(zhuǎn)頭的蘇絕洛生生旋了個周天,
隨即反將她的后背按在墻上,以自己的身影為屏,嚴(yán)嚴(yán)實實遮去了后方的澹臺池孤。
這猝不及防的翻轉(zhuǎn),讓蘇絕洛渾身一僵。
望著反將自己困在臂彎與墻面之間的沈書仇,她心頭正驚于他竟有這般身手,垂眸時卻猛地頓住。
他的手正按在她胸前偏上處,腕骨微隆的線條,不偏不倚陷在那柔軟起伏的溝壑里。
薄薄的衣料被壓出細(xì)微的褶皺,隨著急促的呼吸輕輕顫動。
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布帛滲進(jìn)來,帶著幾分粗糲的質(zhì)感,似有若無地摩挲著那片溫軟。
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起伏,都像帶著鉤子,勾得她心口一陣發(fā)緊,連帶著呼吸都亂了半拍。
方才那縷寒意早已煙消云散。蘇絕洛的睫毛簌簌輕顫,眼底先是愕然,隨即漫起滔天慍怒。
可那慍怒邊緣,卻暈著一層極淡的緋紅,從臉頰悄悄漫到耳尖。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腕間的力度,不重,卻帶著不容掙脫的壓迫。
將那片柔軟輕輕攏著,像握住了一團(tuán)裹著暖香的云,偏又帶著幾分不容錯辨的侵略性。
而沈書仇此刻滿心只想著遮掩窗后的澹臺池孤,倉促間將她按在墻上。
根本未曾留意自己的手正落在何等逾矩的地方,只牢牢盯著她,生怕她再轉(zhuǎn)頭去看。
見蘇絕洛似已不再留意那縷寒意的來處,沈書仇才沉聲道:“這事,你讓茶茶親自來與我說,我與你沒什么好講的,若無別事,便請回吧!
他目光只落在她垂落的發(fā)絲上,并未察覺她臉上的異樣。
直到蘇絕洛緩緩抬眸,沈書仇才猝不及防撞進(jìn)她眼底翻涌的慍怒,以及那漫至耳畔的緋紅,像浸了胭脂的云。
他這才猛地回神,自己的手,正按在少女胸前那片柔軟之上。
沈書仇心頭一緊,臉上騰起尷尬的熱意,手掌下意識地緩緩挪開。
可指尖拖過的痕跡輕掃過那細(xì)膩的起伏,蘇絕洛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哼唧。
似嗔似惱,尾音纏在舌尖,輕得像一陣風(fēng)。
他正要開口解釋,少女帶著怒意的斥責(zé)已隨抬起的腳一同落下:“登徒子!”
“砰!”一聲悶響,沈書仇被這驟然爆發(fā)的力道踹得翻倒在地,背脊撞在冰涼的青石板上,泛起一陣麻意。
緊接著,耳畔炸響一道尖銳的劍鳴。
寒光如電,一柄三尺青鋒已穩(wěn)穩(wěn)停在他腿間,鋒芒凜冽如霜。
蘇絕洛卻并未再有動作,只冷冷擲下一句:“你的想法我不管,此事我已替茶茶定了,你若敢負(fù)她心意,我定斬了這礙事的東西!
話音落,他收劍的動作快得近乎倉促,轉(zhuǎn)身時竟像是逃一般,匆匆掠出了小院。
沈書仇望著那道決絕又狼狽的背影,耳邊還回蕩著那句撂下的狠話,不由得無奈低嘆。
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他尚未起身,一陣輕悄的腳步聲已近在身側(cè)。
緊接著,一句帶著怯意的問話緩緩飄來:“爹爹,要成親了嗎?”
沈書仇抬眼,正撞上一雙垂著的眸子,那里面盛著濃得化不開的委屈。
她早已不是當(dāng)年懵懂無知的小丫頭,自然明白成親二字意味著什么。
澹臺池孤望著他,目光里藏著一絲懇求,輕聲問:“爹爹,可以不成親嗎?”
沈書仇聞言,起身抬手輕輕搭在澹臺池孤的小腦袋上揉了揉,道:“都說了別叫爹爹,你還小,這種事不是你該操心的!
“不要,爹爹必須答應(yīng)我,不許成親。”
盡管沈書仇這般說,澹臺池孤卻緊緊抓住他的衣襟,語氣帶著執(zhí)拗。
“好,我答應(yīng)你,不成親!
沈書仇應(yīng)道。
沈書仇這話剛落,澹臺池孤攥著他衣襟的手便松了些,眸底那汪委屈的水像是被暖陽曬化了。
她仰著臉望他,鼻尖還微微泛紅,聲音卻輕快了不少:“爹爹說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沈書仇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背。
澹臺池孤這才徹底松開手,小臉上慢慢浮起點笑意,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
沈書仇笑著搖頭,正想再說些什么,卻見她忽然低下頭,像是在看地上的螞蟻。
他沒留意到,那垂下的眼睫陰影里,方才那點清亮驟然沉了下去,掠過一絲極淡卻極冷的光。
這抹掠過的冷光直直刺向蘇絕洛離去的方向。
那是獨屬于上位者的威壓,藏在稚嫩皮囊下的殺伐之氣,只一瞬便驚得院角蟲鳴都歇了聲。
而沈書仇的神色,也在澹臺池孤看不見的角度變得凝重起來。
方才澹臺池孤在房內(nèi)泄露出的氣息,險些被蘇絕洛察覺。
若非他反應(yīng)快及時遮掩,恐怕此刻蘇絕洛早已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
自從上次澹臺池孤第一次釋放這種氣息,再到他以身飼養(yǎng),沈書仇已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為她刻意掩蓋的氣息正在日漸衰弱。
而澹臺池孤身為禁忌所自帶的冰冷,以及那份潛藏的恐怖暴戾,也正一點點悄然抬頭。
怕是過不了多久,澹臺池孤那禁忌的氣息便再難囚鎖,會如困龍掙破鐵牢般洶涌而出。
到那時,一場裹挾著血腥與殺伐的風(fēng)暴,便要以這小丫頭為圓心,驟然席卷四野,將天地都攪得翻覆。
沈書仇對此早有預(yù)料,可一想到這些時日里,她好不容易顯露出幾分尋常孩童的嬌憨爛漫。
要不了多久便要被血色浸染,眉宇間還是漫上了一層復(fù)雜難辨的情緒。
只是,身為原初禁忌魔女,這些是她注定要背負(fù)的宿命,躲不開,也逃不掉。
沈書仇望著天邊泛起的一抹魚肚白,晨曦如碎金般漫過他的衣襟,將那道孤影拉得很長很長,幾乎要與漸亮的天色融為一體。
他眸中靜水深流,不起半分波瀾。
于他而言,能做的,不過是沿著系統(tǒng)鋪就的軌跡,一步步,走向那既定的終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