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修離開的第兩百零三天,是除夕,我去巴山從洗物池引了水,灑向巴山,算是給整個巴山輸了一次生機(jī)。
于心眉帶著各峰主,給先天之民那些孩子送了吃食,還告訴她們除夕要注意什么,也邀請她們一起過節(jié)。
我也從外面帶了一堆東西過去,允許她們幻化成人三天,在外面行走,可如果三天之內(nèi)沒有回巴山,就會讓蒼靈去尋人。
她們很開心,想去的地方也很多,就結(jié)伴出行,想看看這人世間的繁華,看看這人間最熱鬧的春節(jié)。
阿貝已經(jīng)完全能走了,因為伴生蛇會扭動蛇身,幫著控制他身體的平衡。
阿乖還是差點(diǎn),只能扶著人手,走幾步。
現(xiàn)在阿寶和于古月開始因為阿貝和阿乖誰走得好,開始較勁。
時不時吵架,小神蛇開始充當(dāng)裁判,整天鬧得整個清水鎮(zhèn)雞飛狗跳,連蒼靈有時都受不了這些孩子鬧騰,無論是誰告狀,他都死活不肯出來。
一旦露面,就是阿寶和于古月半天都扯不清的“口水官司”,還要看著阿貝和阿乖走幾次比賽,要判定誰贏誰輸。
三局兩勝不行的,就要五局三勝,還有一次小神蛇判定了一次十局七勝的。
以至小神蛇這么好熱鬧的,再聽到阿寶和于古月吵架,立馬和何壽一樣縮了起來。
到了除夕這天,阿問還沒有醒,所以我和于心眉將這些先天之民的孩子送出巴山后,在她們身上留了印記,就和何壽他們一起去南墟,看了一眼泡在后土之眼中的那顆石心。
后土對春節(jié)還是挺陌生的,但也挺樂意看這種熱鬧,和沐七根本就不在南墟。
我們幾個在那坑邊,坐了坐,祭拜了阿問之后,就回清水鎮(zhèn)吃年夜飯。
主廚的依舊是何歡,大家吃得挺開心的。
晚上何壽和小神蛇,還買了很多煙花,在清水鎮(zhèn)放。
阿寶不喜歡煙花,可阿乖阿貝很喜歡,看著煙火綻放,就拍著小手,咯咯的笑,也不怕。
小神蛇就馱著他們,在煙火中亂竄,也不怕傷著。
阿寶卻乖巧的靠在我身邊,眼巴巴的看著我。
何壽喝著酒,朝我嘆了口氣:“上次除夕的時候,煙火四射,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時綻放的煙火,是湯谷沖出來的火光。
那時我和墨修正鬧著,是何辜用符鳶送我回巴山,我們在符鳶上看著下面萬家燈火的。
所以阿寶不喜歡煙火!
再次除夕的時候,何辜不知道因為什么,主動入了華胥之淵。
而墨修,歸了太一真身……
有很多人,都消失了。
我端著酒,跟何壽碰了一下,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呵呵的笑了笑。
何壽也知道不跟我再提這個,拿著其他的各種煙花,招呼著小神蛇一起放。
最后還感覺不過癮,要弄個大的,比如像是直接引個大火球,從天而下,到了半空,讓白微用冰錐射炸。
到時冰與火四濺,還可以引動術(shù)法,變成各種圖案,豈不是更漂亮。
我聽他們玩得沒邊了,瞪了何壽一眼,太危險了,可不是好事。
何壽最后訕訕的縮了縮頭,還想再說什么。
反倒是何極說可以玩一下其他的,就帶著這些孩子,不知道去哪玩了。
留著我們幾個大的,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看著夜色。
除夕的空中,看不到星星,只有璀璨的煙火,一閃而過,此起彼伏。
何壽幾次瞥我,想安慰我,最后都吞了回去。
還是何歡來了一句:“明天大年初一啊,新的開始,我不給你們做飯了,我也要休息一天!
他從胡子被拔完后,就再也沒有長出來過,全靠假胡須撐著。
以前是救人,忙得很。
現(xiàn)在是天天給這些娃娃做飯,也忙得很。
何歡總是抱怨,他一棵幾萬年的老參,按理應(yīng)該在深山老林,朝映霞光,夜承雨露的。
哪知道現(xiàn)在,整天煙薰火燎的,還要研究菜譜,怕這些娃吃不好,恨不得哪天把自己手指頭切下來熬個老參湯,給這些娃補(bǔ)身體。
他們還不知道好歹,天天斗成一團(tuán),不是這個傷了,就是那個傷了,一點(diǎn)都不心疼他這個做飯的人。
大廚要罷工,我和何壽這些人,沒一個下廚能讓娃娃們好好吃飯的,一拍手,就想著何苦何物在涂山一起過除夕,我們大年初一,去敲詐他們。
等守了歲,這些娃熬過半夜,就熬不住了,睡了。
天一亮,收拾了一下,何壽還特意找了一堆喜慶的東西掛他們身上,都是風(fēng)家大宴時,找那些玄門“敲詐”來的禮品。
又特意搞了幾身一模一樣、口袋又大又多的衣服,把這些娃娃收拾了一通,說是要去給何苦何物拜年。
連不懂人情世故的小神蛇都為何苦感覺擔(dān)憂,朝我道:“這樣不好吧?何苦姐姐做一年的生意,才掙多少錢啊?這么多娃,一人一個紅包,人家一年的收入都沒了!
所以何壽叫著她換衣服,讓她要多討一個紅包的時候,小神蛇不肯再換了,堅決認(rèn)為自己和何苦是姐妹,一起喝過酒,不好再厚著臉皮討要紅包了。
臨走前,還說要去備禮品,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們一窩去的時候,何苦居然早有準(zhǔn)備,估計是白微通風(fēng)報信了,給每個娃一個護(hù)身符,里面是她的一根狐毛,可以喚她一次。
她現(xiàn)在有九尾真身,上天界對抗光云都不怕的,一根狐毛是真的是一個護(hù)身符。
這可比金磚、白玉之類的,要貴重多了。
連只想要金磚的何壽,看著掛在阿乖胸前的護(hù)身符,都挑不出毛病,就是有點(diǎn)失落。
如果是金磚的話,阿寶他們一點(diǎn)興趣都沒有,最后都?xì)w了他。
現(xiàn)在是護(hù)身符,他也不好意思要,半點(diǎn)好處都沒撈著。
何苦給了之后,看著何壽:“大師兄做為大師伯,壓歲錢給了嗎?”
何壽一只玄龜,摳得跟他的龜殼一樣硬,只會帶著娃到處討要禮品,再哄到他手里去,哪會給娃娃們壓歲錢。
一聽何苦提,臉上的失落立馬變成了恐慌。
眼看阿寶抱著阿乖朝他伸手,立馬想跑。
小神蛇立馬跟著湊熱鬧:“今天一定要給!
“那你們抓到我,我就給,也算過年給你們一個考驗!焙螇勰氖沁@么肯服輸?shù),找著個由頭,跟著直接就跑了。
白微立馬帶著這些娃娃追,還讓何苦封鎖整個涂山地界,不要讓何壽跑出去,就在涂山,就不信找不到何壽。
這次不把他藏著的那些寶物挖出來,龜甲都要一人摳一片。
阿寶他們最近內(nèi)部競爭厲害得很,對于這種相當(dāng)于藏貓貓的,最感興趣了。
更何況他們還有于古月和阿貝這兩個有伴生蛇,可以溝通天地的,何壽就算藏在冰晶蒼穹之下,他們都能感應(yīng)得到。
娃娃們玩,何苦幫著封鎖涂山,何物和何歡在下棋,于心眉生怕阿貝出事,要跟著跑。
我一個人相對無事,就從何物店里,找了把油紙傘,換了一身漢服,順著上次和墨修走過的路線,慢慢的走著。
只是看到那些上次嘗過的吃食,卻不敢再買了。
沒有墨修吃后面的,我自己吃兩種就飽了。
看到的都想吃想嘗,永遠(yuǎn)都不能滿足,還不如不吃。
可過了兩百多天,又有新鮮的小吃出來,什么香辣鹵牛蛙啦,熱鹵啦……
我看著都想嘗一嘗,怕買了吃不完又浪費(fèi)。
春節(jié),現(xiàn)在旅行過節(jié)的人多,過節(jié)的時候都舍得花錢,我撐著油紙傘,站在街邊,看著香辣鹵牛蛙,又看看旁邊的熱鹵攤子。
一對情侶笑嘻嘻的拿著打包的牛蛙,女孩子嘗了一口,辣得吐著舌頭不停的吐氣。
男孩子連忙去旁邊買了碗豆花,連喂了她幾口,給她驅(qū)驅(qū)辣意。
剛把辣意壓下去,旁邊有炸鮮奶的,女孩又想去嘗,男孩子自顧的吃著剩下的半碗豆花,陪著女孩過去買。
我看著女孩子咬了一口外脆里香的炸鮮奶,好吃得眼睛都瞇了,麻利而自然的把剩下的半截塞男孩子嘴里,兩人都笑得眼睛微瞇,成縫的眼中,映著各種燈光,好像墜入了漫天的繁星。
突然有點(diǎn)明白,為什么墨修喜歡看這些人來人往了。
以前我從人世間,入這些玄門異事,總感覺這些人間煙火,普通得再普通不過了。
可現(xiàn)在,再從玄門異事,看這人間煙火,卻知道這一份普通得來得多不容易。
我們總認(rèn)為普通平凡好像是常態(tài),可卻不知道,一對男女,要這樣歡笑的走在街上,嘗遍各種想吃的東西,這是有多少種可能匯聚在一起,能造就了這一刻的肆意歡笑。
我撐著油紙傘,看著那對情侶走遠(yuǎn),也有點(diǎn)后悔。
以前在巴山的時候,沒有按墨修的設(shè)想,把他想走一遍的電視橋段,全部走一段。
手不由的握緊了手機(jī),想將上次我和墨修在涂山被路人拍的視頻掏出來看一眼。
可就在轉(zhuǎn)身的時候,一盞花燈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一截黑色的寬袖半籠著那盞花燈。
一個低醇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小娘子一個人夜游啊,不如由小生作伴如何?”
我微微將傘沿往上撐,卻見一張熟悉的臉上,帶著刻意夸張的肆意風(fēng)流,真的好像出來調(diào)戲小娘子的紈绔!
當(dāng)下伸手接過花燈,抬手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我看公子長相俊美,今晚就由公子陪我同游了!
旁邊路過的人,都詫異的看著我們。
那人卻自顧的走過來,接過我手里的油紙傘,往上撐了撐,摟著我的腰,順著街道往前走。
等進(jìn)入傘下后,將傘沿壓了壓,對著我額頭輕輕一吻:“對不起,讓你等了兩百零四天。”
我聽著心頭一顫,揪著他的衣袖,想搖頭,卻又感覺自己好像動不了。
上次我和他相遇,是一團(tuán)亂麻,各處應(yīng)敵。
這次再相遇,春節(jié)花夜,一片太平。
只愿余生安好。
就像他以前所希望的那樣……
一家安樂,三餐四季。
看云起云舒,觀花開花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