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沒有風(fēng),也沒有月亮。
天空像是被一層厚重的帷幕遮蔽,將星辰與月華盡數(shù)吞噬。
十一點左右,整個龍祥苑沉浸在一片幽邃的寧靜之中。
前面的兩排樓房如同孤獨的守望者,透出零星的燈光,在這無邊的黑暗中閃爍,如昏沉疲憊的眼睛。
后方的工地更是一片死寂。
三排爛尾樓如同沉睡的巨獸,潛伏在夜色深處。
四周靜悄悄的,連蟲鳴都似乎被這片死寂所吞噬。
遠(yuǎn)處偶爾傳來車輛的轟鳴,才打破這片刻的寧靜,卻又迅速被黑暗吞噬,歸于平靜。
醬冒堂和“孟婆”隱藏在暗處,耐心等著叢凌風(fēng)回來歸還工程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考驗著醬冒堂的耐心。
就在他等得不耐煩時,遠(yuǎn)處出現(xiàn)兩團(tuán)光影,一輛工程車緩緩駛近。
車輛最終?吭陂_始停車的位置,叢凌風(fēng)熄火后,打開車門跳下來。
明亮的車燈熄滅,叢凌風(fēng)一時難以適應(yīng)四周的黑暗,站在原地左右張望了一下。
緊接著,叢凌風(fēng)的身體搖晃了兩下,扶著車門彎腰嘔吐。
就在這時,醬冒堂和“孟婆”猛然沖了上去……
夜色中,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快得讓干過多年保安工作的叢凌風(fēng)措手不及。
畏罪心理讓叢凌風(fēng)以為江舟和楚城報警了,襲擊他的人是公安,當(dāng)即嚇得斗志全無,只想拔腿跑路。
可是醬冒堂一上來就用腰帶從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脖頸間傳來窒息的壓迫感,讓他意識到來者不善,并不是公安。
情急之下,叢凌風(fēng)試圖反抗。
但是醬冒堂和“孟婆”早就精心籌劃,每個動作都準(zhǔn)確無誤,直擊要害。
醬冒堂在后面勒他的脖子,“孟婆”拿著雙刃刀直接割斷了他的左腿動脈。
叢凌風(fēng)亡魂大冒,一邊奮力踢踹,一邊往后擊肘,試圖讓醬冒堂松開鉗制。
可是醬冒堂在三十萬酬金的激勵下,連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牢牢扼住他不放,讓他的反抗變得徒勞。
這時,叢凌風(fēng)的右腿也被“孟婆”劃傷了,溫?zé)岬孽r血順著他的腿往下涌。
叢凌風(fēng)本來就吃了張琳給他準(zhǔn)備的“愛心晚餐”,中毒乏力,這時就覺得全身所剩無幾的力量隨著鮮血急速流失,整個人變得不堪一擊……
醬冒堂沒想到這么順利就把人給勒死了,頓時覺得三十萬賺得太容易了。
等著“孟婆”在叢凌風(fēng)身上補刀后,自告奮勇把叢凌風(fēng)背去旁邊不遠(yuǎn)的水灣旁,把人扔了進(jìn)去。
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叢凌風(fēng)腿的血沾到了醬冒堂的紅腰帶上。
本來醬冒堂還在叢凌風(fēng)的上衣里塞了塊石頭,尋思讓叢凌風(fēng)沉在水底。
沒想到拋尸的時候,那塊石頭鬼使神差掉了下來,砸傷了醬冒堂的腳趾頭。
醬冒堂抱著腳趾頭跳了兩跳才緩過勁兒來,等他一瘸一拐地走回來,發(fā)現(xiàn)“孟婆”不見了。
“我當(dāng)時氣炸了,覺得被這小子耍了。
可是人都已經(jīng)殺了,我的腳又被砸傷了,不能走遠(yuǎn)了。
沒辦法,我找了個墻角窩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報案了。
我被吵醒了,就藏在人群里跟著看熱鬧。
后來公安把叢凌風(fēng)的尸體打撈上來帶走了。
我腳傷得不輕,再覺得公安不會懷疑到我頭上,就先去后面破樓里找了間屋,尋思熬兩天再說。
我以為‘孟婆’耍賴,想眛我的錢,再不會來找我了。
沒想到,那天晚上他又來了,說那天他臨時有事急著處理,沒來得及跟我告別,特意來向我道歉。
我問他有沒有把錢帶來。
他說他有個朋友欠他一百萬,他當(dāng)著我的面要,要出來后,他馬上去取現(xiàn)金給我……”
醬冒堂說到這里,突然狐疑地看著魯春秋和周少杰他們,“你們是不是故意把我抓來,就是想貪我的錢?”
又來了。
“哼!我思來想去,要是老孟真想昧我的錢,他就不會再來找我了。
他很真誠地向我道歉了,還當(dāng)著我的面上網(wǎng)跟那個朋友要錢。
我雖然看不懂,但他那天晚上就沒停手,打著字氣得直流汗。”
醬冒堂說,“他說他要到錢了,馬上就去給我取來,讓我先安心睡一覺,天亮就有錢了。
他肯定把錢送回來了,你們把我的錢還給我!”
醬冒堂的話令人啼笑皆非。
事實證明,這是個不折不扣的財迷。
正因為他和張琳一樣,內(nèi)心藏著對財富的無盡渴望,才會以身試法。
第一次殺害史某,因為競標(biāo)失敗掙不著工程款。
第二次參與殺害叢凌風(fēng),因為想要那三十萬的“大餅”。
“等我們抓到了‘孟婆’,給你機(jī)會跟他要錢!
魯春秋忍笑問叢凌風(fēng),“你仔細(xì)想想,‘孟婆’都有哪些特征?”
叢凌風(fēng)聞言松了口氣,緊鎖眉頭努力回憶。
“我只知道他比我高不少,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們?nèi)我娒娑际巧罡胍,到處一團(tuán)黑,我想看清也看不清……”
醬冒堂說到這里,再次強(qiáng)調(diào),“我不管他長什么樣兒,能給我錢就行。”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說的就是醬冒堂這種人。
這個奇葩已經(jīng)認(rèn)罪了,卻對自己的處境毫不在意,只惦記那個大餅。
“嗯,你得把他的特征盡可能詳細(xì)地告訴我們,我們盡早抓到他,你才有機(jī)會跟他要錢。”
周少杰說,“你再想想,除了身高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比如果聲音、口音,或者任何特別的行為習(xí)慣?”
邱駿之所以能潛逃這么多年,除了做了雙眼皮手術(shù),只怕還整過其他地方,還有一種可能,他盜用了其他人的身份掩人耳目地活著。
醬冒堂想了想,“他說話聲音低沉,有點兒咳嗽,像常年吸煙,說話不會翹舌,說‘吃’是‘次’,‘是’是‘死’。”
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邱駿和邱杰都是福建口音,這一條對上了。
魯春秋和周少杰交換了一下眼神。
旁邊的記錄員董萌認(rèn)真做著筆記。
“這個不算什么特別的線索……”
醬冒堂對自己提供的信息感到失望,苦惱地?fù)狭藫虾竽X勺,“他每次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和大口罩,我實在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兒,再就知道他打字挺快的,電腦玩得挺熟……”
這些警方已經(jīng)知道了。
可是光憑這些線索,想要找到邱駿如同大海撈針。
魯春秋頭疼。
*
隔壁,監(jiān)控觀察室。
林宇塵一直盯著屏幕上的董萌,腦海里已經(jīng)演練了N次撲倒董萌的畫面,想得局部地區(qū)告急。
但是想著想著,不知怎么滿腦子都是董凌霄那張不怒而威的臉。
他嚇得一激靈,回過神兒來就聽到醬冒堂后面的幾句話。
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tài),林宇塵沒話找話,“這算什么線索,不說我也知道邱駿和邱杰一樣是福建人,他們是親兄弟嘛。”
楚城和江舟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滿臉潮紅,神色可疑,都忍俊不禁。
“你們笑什么?”
林宇塵感覺被這兩人看穿了。
“你眼珠子都好穿墻破壁貼人家董萌臉上了。”
果然,楚城揭露他。
林宇塵窘迫地笑笑,不打自招,“進(jìn)攻前,我不得做好詳細(xì)作戰(zhàn)計劃?想想又沒真干!
楚城沖他挑挑眉毛,男人都懂的意思。
突然,江舟腦際電光石火,“林科長,你剛才說什么?”
“想想又沒真干!
“不是,前面那句親兄弟的。”
“邱駿和邱杰都是福建人啊,這個你們應(yīng)該也知道,福建人說話“吃、次”不分,“是、死”不分!绷钟顗m疑惑地看著江舟,“怎么了呢?”
“我知道,但是之前忽視了這件事,那個寒瑞陽是不是也是福建人?”
江舟急問。
“對啊,那個情癡被賀箏騙得人財兩空,還被周俊康帶人打傷了一條腿,回老家第二年就酗酒死了……不過說來也怪……”
林宇塵欲言又止。
“怪什么?”
江舟追問。
“趙東晨生前隔段日子就跟寒瑞陽打個電話,你們說寒瑞陽都死了好幾年了,為什么還能跟趙東晨打電話呢?難道死人還能爭風(fēng)吃醋?”
林宇塵說,“我這幾天不是和夏雨輝篩查趙東晨生前的通話記錄嗎?沒找到身份存疑的聯(lián)系人,這個不知道算不算!
算,當(dāng)然算。
死了好幾年的寒瑞陽還能找情敵趙東晨敘舊,這不是最可疑的情況嗎?
“難道……”
江舟腦海里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