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們走到，姚嬸子家窩棚內(nèi)外，都站滿了人。
大家彼此招呼說笑。明明是件不幸的事，可因為想到能分肉，哪怕只有塞牙口那么一點，每個人高興得也如同過年。
蔡嫂子主刀，小心翼翼給一只死兔子剝皮。另一只死兔子躺在砧板上。
林思泠湊過去看了眼。發(fā)現(xiàn)兩只兔子身體飽滿，肥頭大耳，既不像凍死也不像餓死。她不免疑問旁邊的姚嬸子一句。
“姚嬸子，這兔子昨天我來喂它們時，還好好的，怎么一晚過去，就死了？”
野兔子一身厚皮毛，給它們精心鋪了草鋪，還專門搭了窩棚，照理沒這么容易被凍死吧？
如果容易死，那么剩下的幾只兔子和雞，大概也無法挺過這個冬天。
桃源村馴養(yǎng)野生動物為家畜，看來很難。要實現(xiàn)吃肉自由，還是得想辦法去外界買。
姚嬸子眼睛不自然地看來看去，五根手指，扣緊自己衣帶。
“那我怎么知道？兔子……一直是我家芹丫頭、還有泠姑娘你在喂。昨晚兔子死了，是不是你們喂錯了什么東西？”
她一臉探尋地瞧向林思泠。
林思泠先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附近聽到這話的幾個村民，往她這方向望，才倏地醒悟過來——
姚嫂子這意思，暗指她平常拿蔬菜過來喂雞喂兔，導致兔子死了嗎？
平常不哼不哈的，心眼子咋這么多！
她怒從心起，正要質(zhì)問姚嬸子，說這種話居心何在？
顧楓走上來，一把將她拉到身后，冷冷瞧姚嬸子一眼，轉(zhuǎn)頭對想要拿第二只死兔子洗剝的蔡嫂子開口。
“等等，讓我看看這兔子到底怎么死的？”
蔡嫂子二話不說，雙手把死兔子捧給她。
姚嬸子的臉色，頓時發(fā)白。
顧楓將死兔子平放在桌上，彎腰仔細查看。
“兔子一條腿骨折了……”
她看向蔡嫂子：“是你們方才扳折的嗎？”
蔡嫂子連忙搖頭：“我們還沒來得及收拾這只兔子呢？”
也就是說，骨折是兔子自己或則養(yǎng)兔人造成的？
顧楓又輕捏住兔子的一對長耳朵，提起腦袋看了圈，兩根手指按住兔子的脖子。
“頸骨折斷，頭部有多處碰撞擦傷�！�
大家一陣騷動。
這兩句話是什么意思？
顧楓拿過菜刀，剖開死兔肚腹，從其腸胃中，挖出一團尚未消化完的殘渣，丟進兔籠雞窩的食槽，看著幾只野雞野兔，過來啄食。
過了會兒，顧楓指著依舊活蹦亂跳的野雞野兔，語氣平靜。
“無毒，兔子不是因吃錯東西而死�！�
張柚等人面面相覷——不是，顧大姑娘，你這種查案法，真不怕有毒，將剩余幾只兔子雞全部毒死��？
那可是桃源村的寶貝、希望！
也不對！
兔子既然不是吃錯東西死的，身上又有致命傷，那到底是怎樣死的？總不成是兔子們鬧自殺，自己撞墻死的？
關(guān)在籠子里，還一撞死兩只？
所有人目光投向姚嬸子。姚嬸子呆立在那里，鬢角間滲出肉眼可見的細汗。
“我……我也不清楚……今早起來喂兔子，就發(fā)現(xiàn)它們死在籠子里了！”
“吃肉了咯！吃兔肉咯！”
李興通知完村民，興興頭頭牽住李小田手跑進來，一抬頭發(fā)現(xiàn)大人們都愣著，他娘臉陣紅陣白的，不解其意。
“肉還沒分完嗎……娘，你說咱家天天喂雞喂兔最辛苦，應(yīng)該多分肉！是不是分了啊？趕快煮，我要吃——”
姚嬸子面對村民們異樣的眼神，干笑兩下，急忙上前將兒子一把攬住。
“興哥兒你胡說八道什么？待會肯定分咱家一份肉！你張嬸子向來很公正的不需要說……”
張柚面色一沉。
蔡嫂子就見不得肉還沒分，有人拿話擠兌她要好姐妹。菜刀往砧板上一剁，剛要開口，窩棚外走進來一個人。
明明這人頭低著，眼睛也沒有看任何人，但眾人就是覺得對方那雙陰郁的眸子，在冷幽幽盯住自己。本來天氣就冷，這下子不由自主，集體打了個寒戰(zhàn)。
“我弟想吃肉，我娘故意把兔子摔死的。”
李芹語氣和表情格外平靜，像與人剛道了聲“早上好”。
眾人傻傻看她，又看她娘。
姚嬸子尖叫一聲，撲到李芹面前。一巴掌重重甩下去，就把李芹打得踉蹌倒退，鼻子嘴角，一起冒出血來！
“你這死丫頭失心瘋了？平常與我和你弟弟鬧別扭便罷了，這種關(guān)鍵時候你還……你還誣告你娘？咱們不是一家人嗎！”
姚嬸子邊打邊罵。
“沒了你娘和你弟弟，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能單獨活下來？”
蔡嫂子胖胖的手抓住姚嬸子，讓她打不下去。林思泠上前扶起李芹，遞給她自己的手帕，讓她擦臉上的血。
李芹搖頭，沒接帕子，只是用自己手背，擦擦嘴角。看她淡定的模樣，應(yīng)該不是一次兩次挨打了。
“姚氏！你自己做錯了事，還打自己閨女？”
張柚氣憤地拍著案板，喝止姚嬸子：“你給我老實說，這兩只兔子，是不是如你閨女所言——你為了給兒子吃肉，故意將它們殺死的！”
可惡！
大家的希望，在這幾只野雞野兔身上，指望它們馴養(yǎng)成功，來年開春抱崽……
給姚嬸子這么一弄，前功盡棄。
要不是顧姑娘發(fā)現(xiàn)及時，多半剩下這幾只，也會不明不白死掉——太氣人了！
大家忍著沒吃肉，是對將來懷抱希望呢！這姚嬸子只顧自家兒子，不顧桃源村集體利益，讓人既失望又憤怒。
見空氣忽然緊繃，大人們劍拔弩張，李興一陣傻眼。怯怯地抓住他娘衣角，小心觀察他娘表情。
“娘……你們怎么了？張嬸兒，你們別罵我娘……我不吃肉了嗚嗚……”
他雖懵懂，也知道整件事，是因為他想吃肉鬧出來的。
他一哭，姚嬸子立馬繃不住了。淚水啪嗒啪嗒往下掉，顫抖著聲音，攬住兒子向村民們團團鞠躬。
“對不住……實在對不住！張家妹妹，各位，是我豬油蒙了心！實在太心疼孩子了，多日未見葷腥，孩子一哭我就……都怪我，犯糊涂了！”
她哭著轉(zhuǎn)向張柚：“張家妹妹，你怎么罰我都行，只求你分肉時，多給孩子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