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朝中卻有一些尷尬,畢竟這李如意慷的是他人之慨,讓陳家釋放奴隸。
就在此時,財政部尚書魏征卻是徐徐站出來,正色道:“此言差矣,突厥人面獸心,非我族類,強必寇盜,弱則卑伏,不顧恩義,其天性也。陛下以內(nèi)地居之,且今降者幾至十萬,若統(tǒng)統(tǒng)安置,使其聚集而居,數(shù)年之后,滋息過倍,居我肘腋,甫邇王畿,心腹之疾,將為后患。朝廷怎么可以為所謂的恩義,而使我大唐置身于水火之中呢?”
魏征顯得很憤怒。
雖然是財政部尚書,本來這等事,不是他該管的,可歷史上的魏征,一直對于大唐的某些國策,是頗有一些成見的。
這李如意聽罷,便忍不住道:“天子之于萬物也,天覆地載,有歸我者則必養(yǎng)之。今突厥破除,余落歸附,陛下不加憐愍,棄而不納,非天地之道,阻四夷之意,臣愚甚謂不可,宜處之河北。所謂死而生之,亡而存之,懷我厚恩,終無叛逆。魏相公卻視他們?yōu)樾母勾蠡,倘若人人如魏相公所言,誰肯歸降?”
魏征繃著臉,毫不猶豫地反駁道:“晉代有魏時,胡人部落分居近郡,江統(tǒng)想要勸皇帝將他們逐出塞外,晉武帝不用其言,數(shù)年之后,遂亂瀍、洛之地。這是前代覆車,殷鑒不遠。陛下若是聽從李如意之言,使突厥遣居河北,所謂養(yǎng)獸自遺患也。”
魏征開始引經(jīng)據(jù)典。
李如意卻顯然覺得魏征有些多慮了。
就你魏征會用典嗎?
于是慨然道:“臣聞圣人之道,無所不通。突厥余魂,以命歸我,收居內(nèi)地,教以禮法,選其酋首,遣居宿衛(wèi),畏威懷德,何患之有?且光武居河南單于于內(nèi)郡,以為漢藩翰,終于一代,不有叛逆。而隋文帝勞兵馬,費倉庫,樹立可汗,令復(fù)其國,后孤恩失信,圍煬帝于雁門。今陛下仁厚,從其所欲,河南、河北,任情居住,各有酋長,不相統(tǒng)屬,力散勢分,怎么能為害呢?魏相公危言聳聽,視突厥為禽獸,心胸狹隘,竟至于此?”
你魏征取晉武帝的例子,那就算我李如意不會引經(jīng)據(jù)典,我可以舉光武帝的例子。
此時也有人站了出來,卻是給事中杜楚客,顯然他是支持魏征的。
他憂心忡忡地道:“陛下,北狄人面獸心,難以德懷,易以威服。今令其部落散處河北,逼近中華,久必為患。夷不亂華,前哲明訓(xùn),存亡繼絕,列圣通規(guī)。臣恐事不師古,難以長久!
李世民聽著眾人不斷的爭辯,也不禁大為頭痛起來,心里則是有些猶豫不定了。
這李如意被人辯駁,忍不住惱羞成怒,于是不禁道:“魏相公此言,莫非是為你的恩師陳正泰張目,因為這些突厥人在關(guān)外為奴,舍不得釋放這些突厥奴嗎?”
這話足夠的不客氣!這就是直接直指魏征有私心了。
正所謂,既然我不能用道德感化你,那么就干脆指責(zé)你私德有問題。
這是朝議辯駁之中最常用的手段。
魏征自是大怒。
群臣則紛紛側(cè)目,倒是有不少人對李如意反感。
你這李如意,好好的議政便議政吧,卻偏偏要把人家拉下水。
今日的朝議,鸞閣令李秀榮,還有鸞閣舍人武珝都是需參加的,她們此時禁不住俏臉一寒。
被懟的魏征,自然不是好欺負的,更何況他原本就是個能說會道的,立即振振有詞地道:“中國百姓,天下根本也,四夷之人,猶于枝葉,擾其根本以厚枝葉,而求久安,怎么能夠長久呢。自古圣君,化中國以信,馭夷狄以權(quán)。故《春秋》云:‘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灾袊赓x,供積惡之兇虜,其眾敷衍生息,人口與日益增多,非中國之利,長此以往,也必定會引發(fā)禍亂。李相公所言,不過是腐儒之言,大唐難道是以恩義使突厥臣服的嗎?”
“當(dāng)時,乃是我唐軍奮不顧身,戰(zhàn)勝他們,方有今日。憑借給予人土地,冊封他們官職,賜給他們錢財,便可使他們屈服,這是我從未聽過的事。歷來對胡的策略,成功的都如秦始皇擊北胡,漢武帝逐匈奴一般,而使四境安定,恩賞和厚賜,絕不是長久之道?墒抢钕喙珔s直指臣有私心,臣歷來就事而論事,何況今日涉及到的乃是國家的根本大事,我豈有私?”
那李如意聽罷,心里不滿,還想繼續(xù)爭辯,卻見魏征憤怒,此時便不好再說了。
只是顯然,這一番爭論,其實也是整個廟堂上的縮影。
在對外的政策上,像魏征這樣的人有不少,而如李如意這樣的人,也是大行其道。
這一次的交鋒,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沖突罷了。
而對于李世民而言,顯然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某種程度而言,李世民既想學(xué)漢武帝,又想學(xué)光武帝。
這其實也可以理解,漢武帝強是強,可某種程度而言,他的對外政策,卻需不斷的征戰(zhàn),以至到了現(xiàn)在,漢武帝的名聲并不好。
反而是光武帝那樣,被后世稱頌,對于李世民有著更大的吸引力。
只是……李世民還是頗為猶豫,或者說,時局已經(jīng)變了,若不是陳家開始在關(guān)外立足,李世民可能毫不猶豫地采納李如意這樣人的意見,畢竟以仁義而使人屈服,吸引力遠遠大于用戰(zhàn)爭來屈服別人。
別人做不到的事,我李世民能做到,是不是很厲害?
李世民畢竟已經(jīng)在軍事方面,證明了自己超卓的能力,他對于這種征服的功績,其實已經(jīng)不是很看重了,就好像有人體育得了滿分,當(dāng)然會想復(fù)習(xí)一下語文。
他如今所追求的是,是文成武德。
可現(xiàn)在局勢大變,他無法嚴令陳正泰釋放突厥奴,畢竟陳正泰是自己人。
因而李世民自然在此時,不會表露自己的態(tài)度,這個時候,任何的表態(tài),都可能鼓勵朝臣們繼續(xù)爭議下去。
于是這一場爭論,最后只有無疾而終。
魏征依舊顯得怒不可遏,他今日也沒心思去財政部辦公了,雖然財政部現(xiàn)在剛過構(gòu)建,大小事務(wù)都需魏征處置,可魏征心里有事,還是決心下朝之后,立即去見一見陳正泰。
到了郡王府,在書齋見到了恩師之后,魏征便開門見山的直接將朝中的事大抵的說了出來。
其實陳正泰本也該參加今日的朝會的,不過他想到好像這朝廷有自己和沒自己都一個樣,何況自己妻子已經(jīng)參加朝議了,總不能一家人都齊齊整整的跑去上朝吧,甚至等將來若是繼藩長大了,授予了官職,那敢情就厲害了,一家人齊刷刷的都站在那里,還真是有礙觀瞻啊。
此時,魏征的心頭依舊有氣,對著陳正泰憤怒的道:“若是依李如意之所言,華夏危矣,死在眼前,尚不自知,實在令人擔(dān)憂!
陳正泰倒是反應(yīng)從容,平靜地道:“先別氣了。這不過是個區(qū)區(qū)御史而已,能有什么危害!
魏征卻是深深的看了陳正泰一眼,隨即道:“今日出來的乃是一個御史,雖然這御史不過如此,可是恩師有沒有想過,為何區(qū)區(qū)一個御史就敢如此大言不慚?不過是他說出了朝中不少人想要說出來的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