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初陛下對他的栽培,侯君集認(rèn)為將來自己必定是輔政太子的主要人選。讓他一個將軍任吏部尚書就是明證。
他甚至認(rèn)為,將來輔政大臣的班底里,應(yīng)當(dāng)會有長孫無忌,還有自己,當(dāng)然,還可能添上一個陳正泰。
可是,自己比長孫無忌年輕許多,那時的長孫無忌,十之八九已是老眼昏花,雖是位高權(quán)重,卻是不足為慮。
而至于陳正泰,他并沒有真正進(jìn)入朝廷,只是皇親國戚,這朝政和軍政,十之八九是落在自己身上。
可現(xiàn)在……固然陛下沒有因為李祐的事而懲罰自己,可顯然……滿盤皆輸了。
他越這樣想,越覺得煩躁。
聽聞陛下特意修書給長孫無忌,專門借了長孫無忌一貫錢。
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是陛下故意借這一貫錢,有皇家欠長孫家錢的意思,意思是,滴水之債,涌泉相報?
可顯然……陛下沒有朝自己借,因而……長孫無忌應(yīng)當(dāng)還是地位穩(wěn)如泰山,可自己……已被放棄了。
再有,陛下又令遂安公主入朝,這是破天荒的事,這大唐,居然多了一個鸞閣令,雖然滿朝文武認(rèn)為,區(qū)區(qū)一個遂安公主,她完全不懂政務(wù),不會成什么氣候,也不可能對三省造成什么威脅,所以………不需堤防。
這朝中是熱議了一下,也有人上了奏疏表達(dá)了自己的不滿,不過這風(fēng)頭,很快就過去了。
可對于侯君集而言,就不一樣了,陛下召遂安公主,顯然也有……以陳家輔政的意思。
而自己……什么都沒有了。
這么多年來,多少個日夜,立了這么多功勞,可到頭來……
他覺得自己渾身冰涼,陛下的心思,太難測了。
…………
李秀榮在三日之后,隨即便到了鸞閣。
這鸞閣原本是武樓改成的,門口換了招牌,李秀榮入內(nèi),身后跟著武珝。
武珝是以女官的身份進(jìn)去,其實這女官說穿了,只是地位高一些的仆從而已,這兩個女子落座,早有宦官給他們準(zhǔn)備好了茶盞。
李秀榮坐定之后:“這里沒有佐官、文吏嗎?”
“陛下說了,殿下想傳喚誰,直接讓奴等去傳喚朝中諸相公便是!
武珝笑道:“這樣也好,免得被掣肘,我們到時自己挑選一些干吏。”
李秀榮頷首,她落座之后,便瞥了武珝一眼:“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李秀榮自袖里取了一份章程。
李秀榮便道:“這幾日辛苦了你!
武珝便回答:“不敢!
而后將章程送給宦官:“拿去三省,交付三省議定!
宦官沒想到,這兩個女人剛剛上任,就已做了準(zhǔn)備,哪里敢怠慢,便匆匆忙忙的去了。
李秀榮和武珝則端坐著喝茶。
李秀榮瞥了一眼國色天香的武珝,面帶微笑:“這擬定章程的事,你從何處學(xué)來,還有,你似乎對政務(wù)很是嫻熟……”
“師母,我經(jīng)常要看邸報的,作為長史,怎么能對朝廷漠不關(guān)心呢,這邸報看的多了,自然也就輕車熟駕了!
只……看多了邸報……
李秀榮道:“你的恩師一直夸獎你聰明,想來一定有過人之處!
武珝抿嘴一笑:“不敢!
她在師母面前,還是很乖巧的樣子,顯得很拘謹(jǐn),不敢有任何逾越禮法的言行,李秀榮不做聲的時候,她便也在一旁沉思,什么時候李秀榮詢問她,她便對答如流。
…………
門下省,政事堂。
三省宰相們聚于此,此時已炸了鍋。
“一開始就想要自己征稅,這還了得,這是戶部的事……”杜如晦顯得很不滿,他對于這個鸞閣,是漠視的態(tài)度,認(rèn)為不過是陛下心血來潮的產(chǎn)物,等到李秀榮厭煩了,便會乖乖回去相夫教子她們能懂什么國政,自己活了大半輩子,還沒全明白呢。
可哪里想到,鸞臺一早就送來了章程。
這章程很嚇人,認(rèn)為當(dāng)下的稅制已經(jīng)不合時宜,尤其是工商的稅賦,十分原始,還處在十抽一,各處關(guān)隘卡要的地步。
這種混亂的稅制,直接導(dǎo)致許多稅賦浪費在了地方官吏之手,沒辦法收到朝廷手上,而且抽的貨物……囤積起來,因為庫存不便,轉(zhuǎn)運麻煩的緣故,導(dǎo)致了大量的浪費。
因而,第一個章程,便是要求從戶部手里,剝離開工商的征稅職權(quán),直接在鸞閣之下,設(shè)一個財政部,專司財政之事。
“直接設(shè)立一個部堂,這是恒古未有的事。”房玄齡沒有否認(rèn)當(dāng)下稅制的混亂,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商稅絕大多數(shù)都是實物稅,也就是商賈轉(zhuǎn)運十車的絲綢,那么就抽走一車的絲綢,可這些絲綢囤積在各地,按理來說,是該轉(zhuǎn)運到長安入庫,可實際上卻不是這么一回事,大量的絲綢,都是以保管和運輸不善的緣故,直接浪費掉了。
不只如此,各種稅制盤根錯節(jié),畢竟沿襲的乃是隋制,而隋沿襲的又是北周的體制,那個時候還在戰(zhàn)亂,誰管的了這么多,一拍腦袋便出一個稅來,可收也可不收,很多稅,是不該收,卻是收了。而許多的稅,倒是該收,可實際上……你也沒辦法征收。
不過房玄齡覺得不妥的地方就在于,征稅,大可以重新改一改,不必踢開戶部,令外成立一個部堂。
這六部是多少年的規(guī)矩了,沿襲了不知多少個朝代,現(xiàn)在直接成立一個部堂,顯得有些不謹(jǐn)慎。
長孫無忌只是微笑,不做聲。
他雖也是宰相,可是長孫無忌很油滑,陛下才剛剛建了一個鸞閣呢,不管成與不成,其實都不重要,長孫無忌知道這是陛下的心思就夠了,這個時候直接非議,難免讓陛下認(rèn)為自己和他不是一條心。
所以他不吭聲。
倒是另外幾個宰相,卻也怒了:“這才第一日,就這樣干,真是婦人之見啊!
“房公,我看……此風(fēng)不可漲,不妨立即上書……”
“為何要上書呢!狈啃g微笑:“老夫看來,不妨就按他們的意思辦吧!
“什么?”眾人看向房玄齡。
人們都說房玄齡善謀,可萬萬想不到,這房玄齡第一個就妥協(xié)了。
若是如此……那還了得?
房玄齡微笑道:“這件事,就按她的去辦,這事……肯定成不了,建立一個部堂,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哪里有這樣輕易呢?現(xiàn)在鸞臺剛剛成立,不妨就給她一點事做,讓她將心思都花在這上頭,有何不好?陛下剛剛?cè)瘟说钕聻辂[閣令,我等便群起反對,一方面會讓陛下難堪。另一方面,這天下百姓看了,也會看笑話的!
眾人聽了房玄齡的話,頓時恍然大悟。
杜如晦道:“言之有理,倒是我等不知進(jìn)退了!
三省很快議定,表示了對章程的支持。
而后,作壁上觀,就想看看,這鸞閣到底會玩出什么東西來。
可是過不了多久,便又來了一份鸞閣的公文,建言將魏征提為財政部的尚書。
這一下子,讓三省突然意識到……這鸞閣顯然是想玩真的。
當(dāng)然,立即否決,而是提了一個人選,乃是御史中丞朱錦。
朱錦宦海沉浮數(shù)十年,很有經(jīng)驗。
而至于魏征,當(dāng)初辭官的時候,還只是一個秘書少監(jiān)呢,照規(guī)矩,是絕對不夠資格的。
這不是他魏征名聲大就可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