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太子詔!”
許多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看向了李承乾。
李承乾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他臉皮厚,是被人罵厚的,橫豎自己做什么,大家都罵你,換做是誰心里都容易變態(tài)一些,于是他尬笑道:“有嗎?有嗎?”
大家看這家伙的眼神,頓時就明白了,肯定是有的。
于是方才還噤若寒蟬的人,一下子就恢復了勇氣,陸德明氣的胡子亂顫,瞪大眼道:“太子殿下,爾為儲君,怎可貿(mào)然詔兵入宮?倘有閃失,祖宗基業(yè)還要不要了?殿下……監(jiān)國不久,這并非是賢明之主的作為啊!
陸德明開了腔,聽聞這新軍入宮不是來謀反的,大家一下子有了底氣,雖然一個個穿著甲胄的新軍,站在這里,猶如一道道銅墻鐵壁一般,可只要不是作亂,他們瞬時又有了優(yōu)越感,盧承慶眼淚都要流出來,感慨道:“太子殿下,這確實不是明君所為,倘若陛下在此,絕不會容殿下這樣恣意胡為!
李承乾詫異的看著盧承慶:“你又不是孤的父皇,怎么就知道父皇不會做這樣的事?”
這話就猶如一下子捅了馬蜂窩。
不少人氣的要吐血。
看看太子說的,還是人話嗎?
陸德明繃著臉:“陛下在的時候,廟堂之上的人都恪守君臣之禮,耀武揚威的將軍不敢胡亂作為,所有人都安于自己的本份,太子應效陛下,多聽大臣們的諫言,不要去做逾越了規(guī)矩的事!”
“陸公所言甚是!庇钟腥说溃骸氨菹氯糁来耸,一定要嚴懲太子殿下!
李承乾不禁失笑了:“你們一定是在想,反正父皇重傷不治,怎么編排著父皇都成,反正就是要處處拿父皇來和孤比,只要孤不合你們的心意,孤就不如父皇,便是隋煬帝,是嗎?”
眾人大怒,這說的又是什么話?
陸德明道:“陛下乃是圣主,他對臣等絕不會說這樣的話,更不會鬧出這樣的事來,殿下,還請三省吾身,檢視自己的過失。”
李承乾冷冷地大喝道:“孤錯沒有錯,也不是你們說了算的!
這話更是讓人心涼了半截,陸德明便哭喪著臉:“殿下啊殿下,想不到你竟已荒唐至此,陛下這才剛剛罹難,殿下便無所顧忌,殿下如何對得起陛下,對得起殿下的列祖列宗哪。”
他這話開口,不少人的眼睛都紅了。
貿(mào)然令新軍入宮,這是大忌諱,可是太子殿下沒有一丁點想要改正的意思,真是讓人寒心啊。
卻在此時,一輛四輪馬車,從紫微宮的方向徐徐而來。
只是大家一門心思跟太子懟,并沒有在意。
李承乾依舊還是一副全無心肝的樣子。
眾人繼續(xù)各種憤怒的指責,似乎李承乾已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
李承乾只笑嘻嘻的樣子,這更傷害了大臣們的自尊心。
治不了李二郎,還治不了你李承乾?
真把他們的話當耳邊風了?
就在喧鬧的時候。
那輛四輪馬車卻已至新軍隊列之前了。
終于有人注意到了這倆四輪馬車。
于是便朝著李承乾道:“太子殿下,這又是什么人?”
李承乾白他一眼:“問孤做什么,孤不是孩子嗎?什么都不懂的,什么事都該向你們請教才是!
“殿下。”有人跺腳,這是火上澆油啊:“殿下此言,實是誅心!”
此時,馬車的門徐徐的打開了。
剎那之間。
這不動如山的新軍上下,突然一齊發(fā)生了吼聲:“卑下見過圣駕,參見陛下!”
這聲音直破云霄。
余音繚繞。
巨大的聲響,令太極殿前的群臣頓時失色。
他們紛紛看向那馬車。
卻見那馬車的玻璃窗上,隱隱約約……好似一個人影端坐著。
看此人的側(cè)影,倒是……倒是……
陸德明頓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這個人……他很熟悉。
李二郎……
不……這不對。
當初,是許多人親眼看到的,一支羽箭直接貫穿了陛下的前胸的。
這樣都不死?
現(xiàn)在群臣其實都已經(jīng)做好了給李世民治喪的準備了!
現(xiàn)在雖然還沒有傳出駕崩的訊息,可大家都知道,現(xiàn)在不過是在數(shù)著日子罷了。
可此刻……
陳正泰先從四輪馬車里出來了。
而后,端坐在馬車中的李世民,似乎情況并不太好,哪怕四輪馬車較為穩(wěn)定,可每一次顛簸,依舊讓他的傷口很是不適。
不過他一直穩(wěn)穩(wěn)端坐著,看著一側(cè)玻璃窗里無數(shù)如標槍一般的將士,心里似也隨之熱血為之翻滾。
而另一側(cè)的玻璃窗,卻是太子和下巴要掉下來的群臣,于是李世民擰著眉,怫然不悅的樣子。
這兩側(cè)玻璃窗所展現(xiàn)的,恰恰是李世民的一生,他一面有慷慨激昂的軍旅生涯,也有朝中駕馭群臣時的帝王心術。
此時,李世民低聲道:“張力士!
張千知道李世民坐在馬車里,定是難受的,因而顯得很擔心,聽到李世民的叫喚,他連忙佝僂著身在車中,小心翼翼地道:“奴在!
李世民道:“攙朕起來!
“這……”張千有些不忍,憂心地道:“陛下這個時候……還是不宜多走動!
李世民深深的看了張千一眼,道:“朕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起來吧……不是說了,朕的傷口已生出了新肉了嗎。扶朕下車……”
其實張千也知道,陛下素來打定主意的事是很難更改的,于是張千再不敢多言了,恭順的攙著李世民。
這起身的時候,李世民感受到了難忍的劇痛,好在……對于連幾乎沒有麻醉藥情況之下,依舊能堅持熬過手術的李世民而言,這疼痛雖難忍,卻還是堅持了下來。
李世民在張千的攙扶之下,碎步下了車。
當自己的靴子及地時起,李世民看著眼前明晃晃的甲胄,看著一張張的臉,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陳正泰在旁低聲道:“陛下,只在此站著就是了。”
李世民只輕描淡寫的眼睛掃了陳正泰一眼,卻是朝張千擺了擺手,示意張千不必攙扶,退下。
張千素知李世民的心意,只好安靜地躬身退卻。
李世民便這樣站著,其實此時李世民還是有一些低熱的,失去了人的攙扶,人有些眩暈,不知是因為重傷未愈,還是這些日子久在密室的緣故。
接著,李世民一步步……蹣跚而行。
他走的很慢。
可在所有人眼里,他卻依舊如當初跨在高頭大馬時,那般雄姿英發(fā)。
無數(shù)的目光聚焦在了李世民的身上。
李世民徐徐的,在長長的新軍隊列前走著,他走了十數(shù)步,喘了口氣,而后站定,卻是凝視著眼前一個新軍的士卒,士卒挺身站立,身上的甲胄反射著耀眼的陽光。
李世民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你叫什么?”
士卒迎上李世民的對視,而后胸膛起伏了一下,隨即大吼道:“卑下劉勝。”
“劉勝……”李世民笑了,唇邊勾起了真心的弧度,此刻李世民的眼里發(fā)光,他道:“漢朝的時候,有個中山王,也叫劉勝,這個名字……咳咳……這個名字好。這個叫劉勝的人,生了一百二十多個兒子,這是一個有福氣的人啊!
一百二十多個……
劉勝的腦子如漿糊一樣。
于是他想起了鄧長史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大丈夫當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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