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大主顧,還指著他給一個大買賣呢,當(dāng)然得奉承著。
李世民見他心里藏著話,他不說出來,李世民心里難受,于是道:“卿……周東家可有什么話要說?”
“哈……”周武樂了:“宮里和朝廷的事,和我們尋常人離了太遠,說這些有什么用呢?不過……李郎君的話固然是有道理,也是實情,可若是連皇帝老子自己都被人蒙蔽,自己都顧不上自己了,那還要皇帝有什么用處?只擺出一個泥菩薩來給大家供著嗎?這皇帝治天下,不就是讓他給子民們做主的嗎?他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了,那為何要他來做皇帝?”
這話真是膽大包天到了極點,以至于站在一旁的張千心里咯噔一下,連忙朝著李世民看去。
李世民端坐不動,面上依舊帶著笑容,不過他手顫了顫,下意識的想要去拔刀。
陳正泰低頭喝茶,心里想,這是悲劇啊。
此時,周武又道:“李郎君覺得我的話沒有道理嗎?”
“唔……”李世民含糊不清的點點頭。
周武咳嗽一聲,繼續(xù)道:“這話確實是有些大逆不道,也就咱們私下里說說,其實俺就是個粗人,也沒讀什么書,當(dāng)初哪,我還是個流民呢?”
“流民?”李世民詫異的看著周武。
周武一點也不避諱自己的出身,恰恰相反,一說到這個,他顯得眉飛色舞,道:“從前哪,我是逃災(zāi)逃到了二皮溝來的,那時候是真的慘,一家十一口人出發(fā),最后活下來的,只有我和我的女兒了!
說到這里,他不免流露出了幾許悲色。
李世民意動,想說什么,卻又不知如何安慰。
誰曉得周武卻是看得開的,很快就收起了傷感,隨即就道:“李郎君不必安慰我,我早看開啦,初來乍到的時候,想到親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難受的不成?商鞗]沒亡我,至少我和我女兒,不是還活下來了嗎?比起當(dāng)初和我一起逃災(zāi)的,那沿途的官道都是白骨皚皚,不曉得死了多少人,能活下來,其實已是天大的幸事了,哪里還敢奢望一家老幼都能團團圓圓呢?此后哪,我就在二皮溝安頓下,先是做苦力,后來去了陳氏的木業(yè)做了一個木匠,學(xué)了些本事,也攢了一些錢,此后木業(yè)生意好,便橫了心,從陳家那里辭了工,帶著一些徒弟自己做起這買賣了,現(xiàn)在這買賣越來越大,也算是在二皮溝安身立命啦。”
一說到這個,周武也低頭呷了口茶,他很努力顯得自己吃茶的姿勢高雅一些,不過依舊還是學(xué)不來,終究還是牛飲一口,口里咂巴咂巴的動了動,哈了口氣,才又道:“說來也奇怪,像崔家這樣的人家,分明已經(jīng)富貴至極了,要啥有啥,卻偏又還想要占這樣的便宜。還有那孫伏伽,這是大理寺卿哪,大唐尚且連大理寺卿都如此,誰還敢請朝廷主持公道呢?”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頷首道:“這是至理……”
張千看了看李世民的神色,倒沒有見著怒意,卻也在旁連忙打圓場道:“尋常小民,和大理寺卿可沾不上什么邊!
張千的本意是不希望這周武繼續(xù)胡說八道下去,又說出什么犯忌諱的話的。
今日陛下本就有些怒意了,再火上澆油,到時候倒霉的可是隨時伺候在陛下身邊的他呀。
誰料這周武先奇怪的道:“你這人的嗓門倒是奇怪!
隨即又道:“不過話可不能這樣說,雖說大理寺卿和咱們離得遠,可畢竟上梁不正下梁歪。李郎君,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原本呢,天下是李家的,李家平定了天下,大家伙兒呢,安安生生過日子,再不必說亂世人了,這也挺好,大家也服氣,誰坐皇帝不是皇帝呢?可問題的根本就在于,既然是李家的天下,那么這李家治天下,畢竟還要考慮百姓們安居樂業(yè),若是天下出了亂子,他們終也會擔(dān)心隋煬帝的下場,總不至胡來?涩F(xiàn)在算怎么回事呢?天下是李家坐,可任誰都可以欺瞞天子,那這就難免讓人擔(dān)憂了,我才安生過了兩三年好日子啊,想想未來也不知如何,再想到從前離亂時的慘景,實是心里有些害怕。”
這是周武的心里話,皇帝姓李,他認(rèn),絕不敢有非分之想,皇帝和子民們共存,天下安定了,李家可以繼續(xù)坐天下,而百姓們也可好好過日子,這是共贏的結(jié)果。
可問題就出在,世族們隨意都敢在皇家面前動土,這就可怖了!
因為若是李家都未必能做的了主,那么所謂的共贏契約,可就徹底的失效了。
李世民便道:“世族子弟大多入仕,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姻親又是無數(shù),牽涉甚廣,即便是天子,有時也拿他們沒辦法!
周武搖頭道:“若是天子也沒辦法,那么天子何須姓李?不妨姓崔也好;实奂热皇巧咸熘樱l敢不從,砍了便是,若是前怕狼,后怕虎,連天子都畏懼世族,那么百姓們就更加畏懼了。”
此言一出,又讓張千肝顫了一下。
倒是陳正泰坐在一旁傻樂,好家伙,果然是無知者無畏,這話連我都不敢說啊。
李世民一愣,道:“天子砍了他們,那誰來協(xié)助天子治天下呢?”
周武咧嘴一笑,很耿直地道:“這世上想做官的人,難道還不好找?就不說朝廷啦,就說我這小小的作坊里,我要雇傭人手,只要肯出錢,不知多少人趨之若鶩呢!
李世民狐疑道:“可若是世族在軍中,影響也甚大呢?”
事實上,這些其實一直都是李世民最為顧慮的。
不過在李世民這里是大難題的事,在周武看來顯然就簡單多了!
只見周武豪氣干云地道:“這還不容易嗎?撤換了便是了,何須想的這樣麻煩!
李世民不禁道:“倒是你有氣魄!
周武也不知李世民的話是真心,還是諷刺,小民嘛,反正私下里談這個,也只是胡說而已。
周武便又笑了笑道:“這不是氣魄不氣魄的事,而是既然覺得對的事,就應(yīng)當(dāng)去做。就說我這作坊,百來號人,我若是處處都小心謹(jǐn)慎,還需看幾個管事和賬房的眼色,那這買賣就沒法做了?蛇@管事和賬房,他們畢竟只是領(lǐng)我工錢的,做好做壞一個樣,可我不同啊,我是擔(dān)著這作坊的干系,生意若是不好,虧了本,我便血本無歸了。他們倒無妨,大不了另謀高就得了。我也不曉得皇帝治天下是什么樣子,卻只認(rèn)一個死理,那便是,誰擔(dān)著最大的干系,誰就得一言九鼎。若是事兒,我不能做主,可作坊做不好,卻又需我來擔(dān)這干系,那這作坊肯定成不了。”
李世民聽到此處,不禁道:“你這話倒是有理,依我看,你便可以做大理寺卿了!
“哈哈!敝芪錁泛呛堑男α耍S即道:“說笑了,我哪里敢,我不過是求個財而已,這可不敢想的!
李世民呷了口茶,道:“這樣說來,你倒是希望能鏟除那些贓官惡吏的!
“做夢都想!敝芪涞故呛苷J(rèn)真的道:“如若不然,我這小民,心里不踏實。雖也知道,就算鏟除了,總還會有一批新的上來,可若是對他們聽之任之,他們便會有恃無恐,以后只怕變本加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