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啊,我陳正泰的名聲從來就沒有好過,按理來說,陛下應(yīng)該對這些讒言早就免疫了才對呀!
陳正泰先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干笑道:“陛下的氣色,似乎不太好!
李世民朝張千使了個眼色。
張千會意,立即取了孫伏伽的奏疏,送至陳正泰面前。
陳正泰一看這奏疏寫著:“查抄竇家細(xì)目疏議”的字樣,便曉得怎么回事了,也懶得去看了,口里則道:“兒臣當(dāng)初……”
不等他說下去,李世民便道:“朕知道你當(dāng)初說過什么,朕只問你一件事,當(dāng)初為何你能斷定查抄竇家,會有今日的結(jié)果?”
陳正泰便道:“查抄竇家,動用的人力肯定不小,而且里頭必然是有巨利可圖的,而且查抄的過程中,勢必曠日持久。這么多的時間里,但凡有人想做手腳,實在是太容易了?梢粋人做手腳,終不免不放心,自然會招徠其他人來,最后的結(jié)果……可能就是一群人大肆饕餮,將這一塊塊肉撕咬下來。至于賬目,其實是很容易做的,對于罪責(zé),他們也不會有太多擔(dān)心,畢竟……牽涉的越廣,陛下就越忌憚,別人都吃了,自己豈有不吃之理呢?再者說了,財帛能動人心。歷朝歷代,朝廷撥付出一萬貫下去,真正有一千貫用在實際的用處,就已是難得了。抄家也是一樣!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才道:“朕當(dāng)然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朕萬萬想不到的是,這些人居然敢將主意打到朕的上頭。”
陳正泰尷尬的笑了笑:“不是還查抄出了三十多萬貫嗎?兒臣已經(jīng)覺得,這已算是很有良心了!
眼看著李世民要暴怒,陳正泰立即收起了玩笑,道:“只是現(xiàn)在結(jié)果出來,陛下只能忍氣吞聲,這些錢都進(jìn)了人家的袋子了,想要讓人掏出來,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李世民想到那些本屬于他的銀子都嘩啦啦的到別人兜里了,便氣惱不已,咬牙道:“朕若是不甘心呢?”
“不甘心……”陳正泰道:“就要徹查到底,只是可惜……要徹查,實在太不容易了,因為你不能去翻賬目,這賬人家準(zhǔn)備了這么久,肯定是天衣無縫的。也沒辦法去取人證,因為獲得好處的人,是斷然不肯出來指證的。若想靠律令來貫徹,這也很難,涉及到了這么多人家,強用律令,他們對于律令的理解,可比尋常人要高多了。所以無論陛下任誰來查,最后的結(jié)果……可能都沒辦法查下去。是人就有親朋故舊,會有近親和故吏,陛下委派任何大臣,都是將他陷于風(fēng)口浪尖里,他就算可以做到剛正不阿,但是能做到六親不認(rèn)嗎?”
李世民這一點是認(rèn)同的,聽了陳正泰這番話,倒是冷靜了一些,便道:“卿之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
陳正泰道:“哪怕是房公親自來查,兒臣以為,也絕對查不出什么來!
李世民道:“難道朕一定要忍下這口氣,這可是數(shù)百萬貫錢財哪。”
一想到這個,李世民就痛心,多少次他開心的花錢的時候,都在想,朕不是還有數(shù)百萬貫錢財在嗎?
可現(xiàn)在……
陳正泰道:“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只是陛下需要的是一個孤臣。”
“孤臣?”李世民凝視著陳正泰。
“此人必須身家清白,也需為人清正,最緊要的是……此人要和朝中的人,沒有一分半點關(guān)系!
“只是這些?”
“而且這個人,要有陛下絕對的支持!标愓┫肓讼耄骸叭羰潜菹律杂蓄檻],那么此事可能就無疾而終了!
李世民道:“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鄧!”陳正泰毫不猶豫道:“兒臣以為,鄧健可以嘗試!
“鄧健……”李世民腦海里瞬間對這個人有了印象:“此人平日沉默寡言,可以辦成這樣的大事?”
“他是兒臣親自調(diào)教出來的,在大學(xué)堂里,人們稱他為小陳正泰,有他出馬,可以成功!”
“小正泰?”李世民不禁心里凜然。
平日見那鄧健,普普通通啊,居然可以和陳正泰相媲美了?
李世民看著陳正泰道:“你要清楚,此事關(guān)系重大,牽涉到的,乃是朕……不,乃是朝廷數(shù)百萬貫錢糧,除非有人能夠披荊斬棘,大破大立,才能成功!”
“陛下!标愓┱溃骸皟撼既羰菦]有把握,自然不敢承擔(dān)這個干系。小正泰這個人,不,鄧健這個人……忠心耿耿,臣對他有把握。”
“很好!崩钍烂翊藭r面上帶上了殺伐之氣。
其他地方坑朕也就罷了。
居然敢坑朕的錢?
真以為朕是傻瓜嗎?
雖然張千的提醒,還猶言在耳,可李世民怎么都咽不下這口氣。
豈有此理,如此明目張膽,簡直就不將朕放在眼里!
“那么,朕就欽命鄧健來徹查此事!崩钍烂裰鸲值溃骸盁o論牽涉到的乃是任何人,朕絕不姑息!
陳正泰松了口氣。
其實陳家已經(jīng)開始在慢慢的布局了。
三叔公說的沒有錯,你不結(jié)黨,別人就會抱成團(tuán)將你踩在腳下。
可是陳家的根基實在是薄弱。
哪怕是培養(yǎng)出來的這些子弟和門生,終究還是太過年輕,等他們慢慢成長,成為參天大樹,只怕沒有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也未必足夠。
既然如此,也不是沒有辦法,那就是……拔苗助長。
不把這些人推到最危險的地方,怎么能夠讓他們遭遇千錘百煉呢?
眼下查抄竇家之事,就是一個大功勞,當(dāng)然,一切的前提是,你有沒有命去取。
這算是破釜沉舟呀!
陳正泰得了旨,便匆匆命人將鄧健尋來。
鄧健正當(dāng)值呢,突然被喊了去,一臉不解的看著自己的師祖。
卻見陳正泰一臉嚴(yán)肅的樣子,上下打量鄧健。
看著陳正泰的表情,鄧健心里惴惴不安,以為要挨罵了。
誰料陳正泰果然道:“自入了宮,成為了值班翰林,可學(xué)到了什么嗎?”
“回師祖的話。”鄧健定了定神,想了想道:“學(xué)生愚昧,所學(xué)不多。”
“什么也沒學(xué)會?宮里的規(guī)矩呢,朝廷之間的隸屬和公文的往來呢?”
鄧健苦笑:“成日只是隨扈左右,雖聽得一些只言片語,可學(xué)生并不是什么聰明的人,和許多大臣比起來,所知并不多!
這既是謙虛,又是實話。
鄧健乃是貧寒出身,他不像長孫沖這些人這般耳濡目染。而朝廷的架構(gòu)又很復(fù)雜,什么職事官,什么散官,什么爵官,單單那數(shù)不清一長串的官名,都是生澀難懂!
不只如此,里頭各種暗藏的規(guī)則和潛規(guī)則,他更是云里霧里,而且又經(jīng)常要伴駕,要隨時查看奏疏,這奏疏看的多了,有時候反而繞暈了,因為奏疏這玩意,表面上看都差不多,中規(guī)中矩,可是里頭許多字眼,卻各有差別。
鄧健入仕之后,是自卑的,因為他發(fā)現(xiàn),和他同樣的翰林,那些世族出身的人,很多東西,一點就通,畢竟……他們的親朋好友,大多都是官員,里頭的許多訣竅和潛規(guī)則,他們從呱呱墜地起,便耳濡目染。
可鄧健卻是正兒八經(jīng)的貧農(nóng),在這個圈子里,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陳正泰嘆息道:“那么,入仕之后,可結(jié)交了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