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時,房玄齡等人,即便是想翻身,也難了。
只是……
李淵不禁道:“朕觀那陳正泰,印象頗好,今時今日,怎么忍心拿他們陳家開刀呢?”
裴寂就道:“陛下,切切不可婦人之仁啊,現(xiàn)在都到了這個份上,成敗在此一舉,懇請陛下早定大計,至于那陳正泰,倒是無妨的,他十之八九已是死了,大不了陛下下一道旨意,從優(yōu)撫恤即可,追謚一個郡王之號,也沒有什么大礙的?蓮U黜這些惡政,和陛下又有什么干系呢?如此,也可顯得陛下公私分明!
李淵的心里其實已亂成一團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果斷的人,現(xiàn)在依舊是唉聲嘆息,繼續(xù)來回踱步。
倒是一旁的蕭瑀道:“陛下繼續(xù)這樣猶豫下去,一旦事敗,陛下還能做太上皇嗎?臣等也勢必死無葬身之地,還有趙王殿下,以及諸宗親,陛下為何只顧念一個陳正泰,卻視宗親和臣等的身家性命如兒戲呢?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fā),時間拖的越久,越是夜長夢多,那房玄齡,聽聞他已開始暗中調動人馬了!
李淵目光一正,隨即深吸了一口氣,最后道:“你們自己去辦吧。”
他終究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不過,這句你們自己去辦,卻顯然有著另一層意思,裴寂和蕭瑀頓時二人松了口氣,而后出了殿。
這一路走著,裴寂看了身旁之人一眼,搖頭道:“陛下終究不是成大事的人啊,他謀而不斷,遲早要釀成大禍。”
“卻也未必!笔挰r正色道:“正因為陛下如此,所以我等才愿誓死相從!
裴寂深深的看了蕭瑀一眼,似乎明白了蕭瑀的心思。
不錯。
正因為李淵是這么一個人,大家才愿意舍棄身家性命,倘若換做是其他人,誰能保證,將李淵重新扶持起來之后,李淵會不會與他們反目成仇呢?誰能確保不會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呢?
而且,一旦李淵重新奪回大權,勢必要對他和蕭瑀言聽計從,到了那時,天下還不是他和蕭瑀說了算嗎?如此,天下的世族,也就可安心了。
斐寂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么……就立即為太上皇擬定詔書吧!
裴寂的口氣很是平淡。
只是這話的背后,卻頗有幾分破釜沉舟的氣概。
太上皇必須得有足夠的支持,才能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天下已苦陳氏久矣,這陳氏已成了改變的象征!
可正因為這一個個的改變,卻給予了世族巨大的打擊。
在這種情況之下,若是能針對陳氏,勢必獲得最廣泛的支持。
到了那時,即便是房玄齡,也無能為力了吧。
二人至門下省,草擬了太上皇的詔書,隨即送太極殿,不久之后,太上皇加了印璽,當日,這詔書便頒發(fā)了出去。
裴寂坐在門下省里,慢吞吞的喝著茶,當詔書頒發(fā)的時候,他長長的松了口氣,口里道:“大事成了。”
只是那蕭瑀卻顯得并不輕松,他瞥了裴寂一眼:“裴公,說句實在話,此詔一出,便再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這又有什么關系呢?”裴寂看著蕭瑀,面色帶著篤定:“陛下和陳正泰現(xiàn)在不是已經死在大漠,便是被突厥人擒拿了去!這新政,自然也該人亡政息了,現(xiàn)在最緊要的是讓太上皇重攬大權,只要太上皇大權在握,我等才能有所作為。你們蕭家,因為新政,損失也是慘重吧?我們裴家,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那陳正泰,弄的天下怨聲載道,到了今日這個地步,正好可借此來邀買人心,又有什么錯?”
“突厥人當真可以……”蕭瑀還是頗有些擔心。
裴寂呷了口茶,淡淡笑了:“蕭公放心便是,陛下身邊,不過是百來護衛(wèi),這么些許人,難道真可以以一當十嗎?陛下固然驍勇,可是人力畢竟是有限的,現(xiàn)在整個草原,只怕又要重新淪落到突厥人之手了,只怕現(xiàn)在突厥人得了皇帝,誅了陳正泰,已是連夜奔襲,往那朔方去了。朔方城還未建成,這陳氏花費了無數(shù)錢糧的地方,也是要夷為平地了。”
蕭瑀聽到此處,不禁感嘆道:“這又不知是如何的生靈涂炭了!
裴寂卻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這千百年來,生靈涂炭之事,不是常有的事嗎?今日便是突厥人燒殺,明日又不知是什么人劫掠。說到底,還是陳正泰將人送去了草原,若不是他們蠱惑,這些人如何會走上絕路?蕭公切切不可婦人之仁,想想看,這天下的英雄,凡舉大事者,哪一個不是將人命當做草芥一般?稍有慈念,便是萬劫不復!”
蕭瑀默然,不過似乎這些話,頗為安慰他,他而后道:“裴公所言,也有道理!
一紙詔書傳出,自是立即震動長安。
一下子,長安城中,竟有不少人放了鞭炮。
倒是那二皮溝,卻已是變得風聲鶴唳起來。
三叔公和陳繼業(yè)已開始召集了人,護衛(wèi)二皮溝了。
驃騎府的人,也開始枕戈待旦,防備可能發(fā)生的意外。
房玄齡派來的人,已和三叔公進行了聯(lián)絡。
此時的三叔公,臉色慘然,他還沉浸在陳正泰英年早逝之中。
這陳家,也算是多災多難了,他心里哀嘆著,卻也清楚,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當初陳氏的崛起,某種程度而言,就是依靠新政,靠著削弱世族而節(jié)節(jié)攀高,可如今……終于要開始反噬了。
朝中百官,原本疑慮和觀望的,此時卻來了勁頭。
當日,便有數(shù)個御史上書,請求太上皇主持大局。
御史上書之后,緊接著就有無數(shù)的奏疏如雪花一般,送到了三省。
此時,在中書省里,房玄齡看著一份份的奏疏,也覺得棘手起來。
長孫無忌咬牙切齒的尋上門來,氣呼呼地道:“事到如今,已經刻不容緩了,再這樣下去,太子的地位必是岌岌可危。房公,理應立即帶兵入宮了!”
房玄齡臉色卻是異常平靜,他明白長孫無忌的意思,秦王府舊部,不能再繼續(xù)觀望了。
繼續(xù)觀望下去,一旦人心向背,后果必然不堪設想。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重演一次玄武門之變,直接殺入宮中,拿下太上皇和裴寂等人,而后直接扶太子在太極殿召見百官。
事實上,長孫無忌所代表的,就是秦瓊、尉遲敬德、程咬金等人的心思,這批秦王府的舊臣,還是比較喜歡用直接的方式解決問題。
“今時不同往日了。”房玄齡抬頭,看了長孫無忌一眼,而后幽幽地道:“當初玄武門之變,你以為當真只是誅殺了李建成等人,便可賓服四海嗎?若你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那是因為當時的秦王,有著無以倫比的威信,在天下人看來,秦王做天子,并不會給他們帶來壞處?涩F(xiàn)如今,會有多少人對太子殿下有信心呢?現(xiàn)在太上皇廢黜新政,其目的就在于此,他們就是要毀了太子殿下的根基,牟取更多人的支持。此外,當時事變,是秦王府突然發(fā)難,太上皇和李建成并沒有足夠的準備,倉促應戰(zhàn)。而秦王府摧枯拉朽,直接入主宮中?涩F(xiàn)在呢?現(xiàn)在若是殺入宮中,且不說趙王殿下等人也勢必會調兵拔刀相向,宮中也定要自相殘殺,這長安城中,一旦鏖戰(zhàn)一起,得要死多少軍民?若如此,我等重演的,就不是玄武門之變,而是八王之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