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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在一個屋子里,傳出不斷的咳嗽聲音。
鄧健一進屋,立即便捏了抓來的藥,匆忙去燒柴,熬了藥。
隨即,便進了廂房。
其實說是廂房,不過是一個柴房罷了。
鄧健家在二皮溝,住的乃是當(dāng)初安置流民的地方,因為當(dāng)初事急從權(quán),所以流民們自己搭建了一些屋舍自住,這一大片,都是當(dāng)初流民安置于此的所在。
當(dāng)然,已經(jīng)漸漸有人開始搬離了這里,畢竟二皮溝這里薪水還算不錯,若是家里壯丁多一些,是能攢下一些錢,改善一下居住環(huán)境的。
可鄧家不一樣,這鄧健一面要讀書,多少需一些花費,家里人丁又單薄,只有父子二人兩個壯丁,鄧健考取了學(xué)堂之后,家里又少了一個壯丁,固然大學(xué)堂里,會給一些補助,可這補助,畢竟是杯水車薪。
因而這全家的重?fù)?dān),便統(tǒng)統(tǒng)都落在了鄧父的身上。
為了讓鄧健安心讀書,鄧父幾乎每日打幾份工,有了一些錢,也拼命的攢著,一絲一毫都不敢亂花銷出去,家里能不添置的東西,一概不添置,居所也絕不改善,平日里吃的又是極節(jié)省。
因而在這附近,鄧家哪怕是在這流民的安置地里,也屬于生活最窘迫的一批了。
這一次好不容易沐休,鄧健回了家,他是一點功夫都不敢耽擱。
他每日從早到晚,都在外頭給人打短工,攢了幾個錢,便買了藥回來。
父親見他回來,本是一直在死挺著的身子骨,一下子熬不住了,終于病倒。
因而,這柴房里,除了一股陰暗潮濕的霉味,還多了一些藥渣發(fā)出的古怪味道。
鄧健小心翼翼地捧著藥湯,到了稻草鋪就的床榻前。
躺在稻草上的鄧父,拼命的咳嗽之后,眼睛疲憊的睜開一線,聲音虛弱地道:“今日回來了?”
“是,放心不下大人,那東家人也好,曉得我在大學(xué)堂讀書,大人又病了,催我早回!编嚱》讨嚫负认滤帨阌值溃骸澳赣H要過半個時辰才回……若是大人覺得饑餓,我便先去燒灶。”
鄧父似乎受不了這草藥的苦澀,皺皺眉,等一口喝盡了,方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不急,不急,正午不要吃的這么早,吃早了,晚上便容易餓,你……咳咳……你在家里,卻又不讀書,成日去打短工,是要荒廢學(xué)業(yè)的啊!
說到這里,鄧父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鄧健,眼里既有慈愛,可又有幾分隱憂。
他又接著道:“我這輩子,最欣慰的事,就是你能進大學(xué)堂,平日里,無論是在作坊還是左右四鄰,聽說你在學(xué)堂里讀書,不知有多羨慕為父,可你進了學(xué)堂,就該好好讀書,把書讀好了,便是孝順了!
鄧健低垂著頭,強忍著自己的眼淚沒有落下來,安慰鄧父親道:“大人放心,我一邊做工,一面心里都在背課文的。”
鄧父苦笑,道:“這不一樣,哪里有一邊做工,一面能成才的?雖說許多人羨慕你能進學(xué)堂,可也有人心里在想其他的事呢,都說我們鄧家家貧至此,怎么還跑去讀書,讀書不是我們這樣人家的事。你……咳咳……一定要爭氣啊。我這……病,沒什么大不了的,都已是老毛病了,休息一兩日,也便是了,倒是對不住東家,現(xiàn)在作坊里正在加班加點呢,許多貨催得緊,偏巧這個時候,我卻是告假了,這得耽誤多少事啊……”
說著,他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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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六個多小時,這個月就算過完了,手上有票兒的同學(xué)別浪費了,不管是投給其他人,還是投給老虎都好,當(dāng)然,投著老虎就更好了!畢竟老虎也是一個普通人,也需要許多的鼓勵和動力的,更需要大家的認(rèn)可,謝大家了哈!
鄧健聞言,先是眼眶一紅,隨即不禁落淚。
他自然清楚,自己的父親身子一直不好,卻還每日要去上工,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才熬下來的。
在學(xué)里的時候,雖然托左鄰右舍得知了一些消息,可真正回了家,方才曉得情況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而這一切,都是父親勉力在支撐著,還一面不忘讓人告訴他,不必念家,好好讀書。
強忍著想要落淚的巨大沖動,鄧健給鄧父掖了被子。
鄧父還在咳嗽不休,他似有許多話說:“我聽人說,要考什么功名,考了功名,才是真正的讀書人,你考了嗎?”
“考了!编嚱±蠈嵒卮稹
鄧父禁不住忍著咳嗽,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道:“能考中嗎?”
考試的事,鄧健說不準(zhǔn),倒不是對自己沒信心,而是對手如何,他也不清楚。
他畢竟只是一個小民,并不清楚那些深宅中的世族子弟們到底掌握著什么驚人的學(xué)問。
所以當(dāng)父親這般詰問他的時候,他一時臉羞紅,低垂著頭,不敢輕易回答。
鄧父只當(dāng)他是考的不好,所以不敢回答,于是不禁道:“我送你去讀書,不求你一定讀的比別人好,畢竟我這做爹的,也并不聰明,不能給你買什么好書,也不能提供什么優(yōu)渥的衣食住行給你,讓你心無旁騖?晌抑磺竽阏嫘膶嵰獾膶W(xué)習(xí),哪怕是考的差,為父也認(rèn)了,中不了功名,不打緊,等為父的身子好了,還可以去上工,你呢,照舊還可以去上學(xué),為父就算還吊著一口氣,總也不至讓你念著家里的事。可是……”
他這一次咳得撕心裂肺,咳了半響,才好不容易緩和一些,才又道:“可是你若是不好好讀書,就真的是對不住你的母親了啊,你的母親要做紡織作坊做針線,回來了,還要顧著這個家,她每日盼著你好,對著鄰舍的人,總是夸你上進好學(xué),你現(xiàn)在連考了試,竟也不敢羞于和為父說嗎?”
于是他身子一蜷,便面對著墻壁側(cè)睡,只留給鄧健一個側(cè)臉。
看父親似是生氣了,鄧健有點急了,忙道:“兒子并非是不好學(xué),只是……只是……”
鄧父雙肩微顫,其實他很清楚鄧健是個懂事的人,絕不會頑劣的,他故意如此,其實是有些擔(dān)心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越來越不好了,若是有朝一日,在工位上真的去了,那么就只剩下他們母子相依為命了,這個時候,當(dāng)著鄧健的面,表現(xiàn)得失望一些,至少可以給他提個醒,讓他時刻不可荒廢了學(xué)業(yè)。
既然將孩子送進了大學(xué)堂,他早就打定主意了,無論他能不能憑著學(xué)業(yè)如何,該供養(yǎng),也要將人供養(yǎng)出來。
至于那所謂的功名,外頭早就在傳了,都說得了功名,便可一輩子無憂了,算是真正的讀書人,甚至可以直接去見本縣的縣令,見了縣令,也是彼此坐著喝茶說話的。
或許對于世族子弟而言,這些許特權(quán),真不算什么,可對于尋常小民而言,這幾乎等同于是鯉魚躍龍門,一朝化龍,翻云覆雨。
鄧父不指望鄧健一考即中,或許自己供養(yǎng)了鄧健一輩子,也未必看得到中試的那一天,可他相信,遲早有一日,能中的。
鄧健見罷,心里如刀割一般難受,便又給父親掖了掖被子,看時候不早了,便想去淘米燒柴了。
只是他轉(zhuǎn)身,回頭,卻見一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