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集來的罪狀羅列出來之后,一份要抄送去長安,另外一份直接張貼到州府的衙前,供人圍觀。
某某某告吳明何罪,某某某揭發(fā)某某某,諸如此類。
緊接著,婁師德安排了這些世族子弟們和陳正泰的一場會見。
“陳詹事,人還是要見的,先安人心嘛,這人心浮動,咱們現(xiàn)在人又少,能殺一次賊,難道能殺兩次三次?”
婁師德苦口婆心地勸說著:“所謂招討……招討……這兩字是不能分家的,招是招撫,討是討伐,既要有雷霆萬鈞之力,也要有春風(fēng)化雨的恩典,現(xiàn)在他們心很慌,若是不見一見陳詹事,他們心不定,可只要陳詹事露了面,他們也就踏實了!
陳正泰翹著腿,這時候,他就是真正的揚州都督了。
你大爺,我陳正泰也有在這里萬人之上的一天,而且婁師德對他很尊敬,很客氣,這令陳正泰心里生出滿足感,你看,連這么牛的人都對我馬首是瞻,這說明啥,說明穿越不帶點啥,天打雷劈。
陳正泰便道:“那我該對他們說點啥!
“隨便,打也好,罵也好,都無妨礙的!眾鋷煹潞苷J真的給陳正泰分析:“若是動一下怒,也未必不是好事,這顯得陳詹事有底氣,不怕他們作亂,陳詹事不是喜歡打人耳光嘛?你隨便挑一個長得比陳詹事好看的,打他幾個耳光,痛罵他們,他們反而更容易馴服了。倘若是對他們過于謙和,他們反而會懷疑陳詹事此刻手中兵少,難以在揚州立足,所以才需要借助他們的力量。且若是陳詹事動了手,他們反而會松一口氣,認為對他們的懲罰,到此為止,這打都打了,總不可能繼續(xù)追究吧?扇糁皇呛惋L(fēng)細雨,這會令他們認為,陳詹事還有后招。反而讓他們心里惶惶然了,為了安定人心,陳詹事該用力的打!
你真他niang的是個人才。
陳正泰心里這般想著,對這家伙不免覺得欣賞,但還是為難的道:“還有生得比我好看的。這只怕不好挑吧!
“那就找個生的白的。”
“很好!标愓┭垌涣粒D時道:“正合我意,我最討厭小白臉了!
陳正泰伸了個懶腰:“那么,就有勞婁縣令去安排了!
婁師德頓時肅然起來,道:“明公,切切不可稱下官為縣令了,一來,難免生疏,下官與明公,可是一起換過命的啊。其二,下官終究還是戴罪之臣,若是朝廷肯恕罪,便已是仰慕天恩,心中感激涕零了,再稱呼官銜,豈不是要害下官嗎?”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其實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婁師德是寒門,他很清楚,在大唐,單靠他一個寒門是沒有前途的,哪怕是再厲害,這輩子也絕無出頭的機會。
歷史上的婁師德,倒是很喜歡提拔寒門子弟,其中最出名的,就有狄仁杰。
當然,他固然是有這樣寬闊的胸襟,可誰有這樣的胸襟提拔他婁師德呢?
未來的事都說不準。
可眼前,就現(xiàn)在……一條大腿就擺在了婁師德面前。
這條大腿……
它又大又粗。
婁師德其實是個還不錯的人,至少歷史上是如此。
可這并不代表,他會迂腐到連這等抱大腿的情商都沒有,學(xué)了一輩子都文武藝,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施展自己的抱負嗎?
婁師德屏住呼吸,不露聲色的看著陳正泰。
陳正泰泰然地呷了口茶,而后慢悠悠的道:“羅列的罪狀,都已準備好了吧?”
“準備好了!
陳正泰隨即又道:“報捷的奏疏寫好了嗎?”
“已經(jīng)寫好了,懇請明公過目!
陳正泰不禁感慨,然后用一種埋冤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二弟蘇定方。
看看,這就是格局啊,你蘇定方就曉得練兵和跟我這做大兄的睡覺,別的手藝一概沒有。再看看人家婁師德,多才多藝,又敢想敢做,不需任何點撥,他就主動將工作都做好了。
人家這么玲瓏剔透,想想你自己,你羞愧不羞愧?
“過目就不必了!标愓⿹]揮手:“我相信師德!
婁師德聽到這里,心里一塊大石落地,這可是報捷的奏疏,事關(guān)到了功勞的大小,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極看重的,不看個幾遍都不罷休。
可是陳正泰看都不看,這顯然是對他做事態(tài)度的放心!
陳正泰豪不猶豫地道:“直接簽發(fā)吧,要加急送出去!
“喏。”婁師德點頭,而后忙道:“下官這便去辦!
說罷,他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只是才走了幾步,突然身子又定了定,而后回頭朝陳正泰鄭重其事的行了個禮。
陳正泰見他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不禁奇怪道::“這又是如何?”
婁師德沉默了片刻,便直直地看著陳正泰道:“下官從前所為,明公一定認為下官是個卑鄙之人,只是下官還是想說,明公知遇之恩,下官當涌泉相報!
他又行了個禮,便再不遲疑的去了。
對于突然聽到這么一番話,陳正泰有些意外,他托著下巴發(fā)呆了一會,猜不出這婁師德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人性很復(fù)雜,因而,若是沒有血與火的考驗,很多時候,你也無法真正去認清一個人。
不過,這種事,很多時候也得是時間考證出來的,一時半會,能看出什么呢?他也不是自尋煩惱之人,索性便不多想了。
當日,他見了一群世族子弟,這些人來見時,個個忐忑不安的樣子!
果然,陳正泰按著婁師德的方法,二話不說就尋了一個膚色白的先打了一頓,一下子……大家卻好像松了口氣的樣子,便是那挨揍之人,也好像一下子心里松了一塊大石,雖是不停摸著自己火辣辣的臉,有些疼,可是頗有些安心。
他們不怕陳正泰是火爆脾氣,反而就怕那皮笑肉不笑,猜測不出對方的心思。
現(xiàn)在揚州叛亂,他們雖然沒有跟從,可是揚州的世族,本就彼此有聯(lián)姻,而且那吳明在揚州做刺史,平日大家多少有一些關(guān)系的,倘若陳正泰現(xiàn)在真要尋一個緣故收拾他們,還真只是舉手之勞。
現(xiàn)在好了,只是打一頓,看來這事并沒有往嚴重事態(tài)發(fā)展,可以放心回去睡覺了。
揚州城的秩序,已經(jīng)開始肉眼可見的開始恢復(fù),只有那越王李泰受到了這一次驚嚇,病倒了。
某種程度而言,他開始對于他從前接觸的人和接觸的事產(chǎn)生了懷疑。
分明平日里,大家說話時都是溫良恭儉讓,開口就是君子該如何如何,忠肝義膽的樣子,可這些人,居然說反就反,哪里還有半分的溫良?
現(xiàn)如今他這戴罪之身,只好閉門不出,只等著朝廷的裁決。
揚州地處運河的起點,可謂是兵家必爭之地,溝通南北,自這里,可以渡江往越州,又可順江而下,自此出海。
當然,此時的海運還并不發(fā)達,哪怕是河運,雖是溝通南北,可也大多還只是軍事和官船的往來。
這個位置,放在后世,就是九省通衢之地,陳正泰不得不贊嘆,隋煬帝的眼光驚人!
這家伙雖是亡國之君,卻頗有幾分眼高手低的感覺,在具體的事務(wù)方面處理得可謂是一塌糊涂,可是在戰(zhàn)略層面,卻有著極深遠的目光。
若不是此人性格上的缺陷,又何至于成為亡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