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他上這樣的奏疏,等于直接否認了房玄齡和民部尚書戴胄等人這些日子為了平抑物價的努力,這不是當(dāng)著全天下,埋汰朕的肱骨之臣嗎?
這天下人會怎么看待太子?
房玄齡等人見龍顏大怒,個個大氣不敢出。
原本房玄齡是坐在一邊喝茶的。
大唐的和規(guī)矩,不似后世,丞相覲見,不需跪拜,只需行一個禮,皇帝會專門在此設(shè)茶案,讓人斟茶,一面坐著喝茶,一面與皇帝議論國家大事。
可現(xiàn)在,房玄齡卻是站了起來:“陛下息怒,太子殿下畢竟還年輕……臣倡議,為了防止爭論,不如讓民部再核實一次物價的情況,如何?”
李世民冷著臉道:“不必了,來人,找李承乾和陳正泰這兩個家伙來。朕今日收拾他們!
房玄齡等人便立即道:“陛下……不可啊……”
李世民卻好像是鐵了心一般。
一旁的張千聽罷,忙吩咐人去請?zhí)雍完愓┝恕?br>
其實……這殿中所有人都明白,陛下這樣做,并不是因為真要收拾太子和陳正泰。
而是他們上了這道奏疏,直接否認了房玄齡為首的朝中諸公,李世民所謂的收拾,是故意給房玄齡和戴胄這些人看的,免得這朝中百官,因為太子和陳正泰的言論而生寒。
李世民一副勃然大怒的樣子,趁著請?zhí)雍完愓┑臅r候,卻是繼續(xù)詢問房玄齡和戴胄平抑物價的具體舉措。
說起這個,戴胄倒是眉飛色舞,侃侃而談:“陛下,平抑物價,率先要做的就是打擊那些囤貨居奇的奸商,因此……臣設(shè)市長和交易丞的本意,就是監(jiān)督商賈們的交易,先從整肅奸商開始,先尋幾個奸商殺雞嚇猴之后,那么……法令就可以暢行了。除此之外……朝廷還以平價,發(fā)賣了一些布匹……交易丞呢,則負責(zé)清查市場上的犯禁之事……”
李世民聽著連連點頭,不禁欣慰的看著戴胄:“卿家這些舉措,實為謀國之舉啊。”
…………
再提醒一下,貞觀年間,確實是民部尚書,李世民死了之后,李治繼位,為了避諱李世民的名字,所以改為了戶部尚書,大家別罵了,老虎也覺得戶部尚書順口,可是沒辦法啊,歷史上就是民部,另外,求月票,求訂閱了。
眼看著,貞觀三年就要過去了。
而李世民當(dāng)下的一樁心事,也能徹底地放下了。
有了三省和民部的努力,至少物價平抑了下來。
此時,他吁了口氣道:“朕本是擔(dān)心物價上漲而貽誤民生,生怕不能好好過這個年,現(xiàn)在……虧了戴卿家!
戴胄就道:“陛下,臣有什么功勞,不過是虧了房相運籌帷幄,還有下頭各市市長和交易丞的盡心竭力而已!
李世民的心情放松下來,唇邊帶著微笑,悠悠然地端起了茶盞,呷了口茶。
片刻之后,便有宦官進來道:“陛下,太子與陳郡公到了!
“叫他們進來。”李世民便將微笑收了,臉板了起來,顯得很生氣的樣子。
房玄齡和杜如晦二人對視了一眼,而戴胄則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他們心如明鏡,怎么會不知道,這些是陛下做給他們看的呢?
很快,李承乾和陳正泰二人進來,這一次倒是李承乾搶了先,忙是行禮道:“兒臣見過父皇!
嗯?
怎么這一次,陳正泰反應(yīng)這么慢?
以往的時候……都是他最先跑進來氣喘吁吁的行禮?
李承乾覺得奇怪,不禁側(cè)目看了陳正泰一眼,卻見陳正泰等他行過了禮,才慢吞吞的雙手要抱起……
可就在這個時候,李世民聽了李承乾的話,卻已大喝道:“你這逆子,你還有臉來!
然后……陳正泰才用如蚊子一般大小的聲音道:“學(xué)生見過恩師。”
當(dāng)然,這句話是只有李承乾才能聽到的。
而李承乾無端被罵了一句逆子,又說你還有臉來,這……李承乾就有點不太樂意了。
這不是父皇你叫我來的嗎?怎么現(xiàn)在又成了他有臉來了?
李承乾就道:“父皇召兒臣來,不知所為何事?”
陳正泰已站在了一邊,宛如一個傻瓜一樣,渾渾噩噩的樣子,仿佛眼前的事和自己無關(guān)。
李承乾這番話,頗有幾分帶刺的意味。
李世民說你有臉來,而李承乾的回答則是父皇你找我來有什么事,這等于是故意反擊李世民此前對自己的詰問。
當(dāng)然……這個反擊很隱晦,一般人是聽不出來的。
可李世民是何等人,一聽,眉一皺,卻又不好發(fā)作,而是冷聲道:“這份奏疏,可是你所奏的嗎?”
李承乾其實心里挺緊張的,只是李世民問起來,他不禁在想,怎么父皇不問這是否是你和陳正泰所奏,只一個你字,怎么好像只針對我一人了?
李承乾只好道:“是,正是兒臣所奏!
李世民就沉著臉道:“朕已經(jīng)查實過了,你的奏疏里,完全是子虛烏有,房相與戶部尚書戴卿家,這些日子為了平抑物價殫精竭慮,你身為太子,不去體恤他們,反而在此陰陽怪氣,莫非你以為你是御史?天下可有你這般的太子?”
這番話很重。
李世民所氣惱的是,太子不應(yīng)該做御史的事,而應(yīng)當(dāng)各司其職,安守自己的本分。
哪怕是有什么覺得不對的地方,也不應(yīng)該上奏疏,完全可以私下里說。
李承乾一時無詞了。
倒是這時,陳正泰道:“恩師……事情是這樣的,太子害怕若只是私下稟報,無法引起陛下的警惕,畢竟……這關(guān)系著無數(shù)黎民百姓的福祉,所以……太子才決定上此奏疏,引起恩師的注意!
李承乾心里想,是了,陳正泰說的沒錯。
可隨即又狐疑起來,不對啊,怎么聽師兄的口氣,好像他完全置身之外一般?明明這是師兄要他上奏的,明明這是聯(lián)名上的奏疏啊!
房玄齡、杜如晦二人則交換了一個眼神,若有所思。
戴胄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覺得太子殿下似乎有些針對自己。
他太子今日就對老夫橫加指責(zé),他日做了皇帝,豈不還要罷黜了老夫的官職,甚至將來還要收拾自己不成?
要知道……貞觀朝的大臣,可不是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人。
就比如戴胄,當(dāng)初隋朝的時候,他也是鎮(zhèn)守過虎牢關(guān),親自砍過人的。
他脾氣很不好,經(jīng)常連李世民也是敢頂撞的。
李世民眼角的余光瞥了戴胄一眼,心里只覺得太子實在是不懂事,這樣的大臣都得罪了,將來怎么怎么儲君,甚至成為皇帝呢?
難道非要像那隋煬帝一般,最后弄到眾叛親離的地步嗎?
李世民猛地,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了李泰來,心里不禁在想,若是李泰在此,一定不會得罪大臣吧……
前幾日,揚州和越州又有奏報來了,說是李泰體恤揚州和越州的大臣,一些公務(wù)上的事,他盡力親力親為,為各州的刺史分擔(dān)了不少公務(wù),各州的刺史很感激越王,紛紛上奏,表示了對李泰的感激。
不說李泰其他的問題,單說他團結(jié)大臣方面,這小小年紀,就已對此熟諳于心了。
何況,這個年輕的兒子又遠離了朕,李世民心里油然而生出了舐犢之情,竟不自覺的開始想起了李泰的許多好處。
這便是人情,人就是如此,身邊的兒子,總是嫌得要死,卻往往擔(dān)憂遠在天邊的兒子,生怕他吃了虧,挨了餓,受了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