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只見偌大的包廂里擺了一桌飯菜,地上倒了好幾個酒壇子,和林婉靠在一起的是剛剛調(diào)回金陵的兵部尚書之女李溶溶,兩人都醉得有些迷糊了,醉醺醺地靠在一起。
陳玉就坐在她的另一邊,周圍還有兩個婢女伺候著。薛少德等人雖然也喝醉了,但是都倒在桌子的另一頭。
蕭景行松了一口氣,踢開趴在腳下的薛少德,徑直朝林婉走了過去。
“誰啊,敢打擾爺爺我!”薛少德罵了一聲,醉眼朦朧地往門口看去,“孫子……”
“你老婆都沒有,哪來的孫子?盡吹牛!”狐朋甲爬起來捶他。
“蕭景行就是我孫子!”薛少德指著蕭景行,朝他比了向下的指頭:“只會欺負女人的、孫子!”
“誰?蕭景行?”幾個紈绔也往門口看去,待看清楚來人,頓時嚇得酒都醒了!他們雖然不比蕭景行小多少,但是和他們這些紈绔子弟不同,人家蕭景行有實打?qū)嵉能姽,又是皇上面前的紅人,他們可不敢得罪!
偏偏薛少德酒壯慫人膽,沖上去就罵道:“蕭景行你個孫子,這么多年就知道欺負我婉姐,你個負心漢……”
蕭景行只是抬手一推,薛少德就差點摔了跟頭。眾紈绔齊擁而上,七手八腳將薛少德制住,賠笑道:“蕭世子,他喝醉了發(fā)酒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蕭景行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便走到了林婉面前。
“世子爺……”陳玉心里也有些怵蕭景行,不由自主地就側(cè)開了身子。
蕭景行將林婉抱起來,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轉(zhuǎn)身便走。
陳玉這才反應(yīng)過來,跟李溶溶的婢女交待一聲便跟了上去。
門口的柳依依半晌都沒挪動腳步,她去給蕭景行報信不外乎就是想看一看他的反應(yīng),也許他會生氣,會惱怒,會再也不管林婉……可是現(xiàn)在,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明明只是擔(dān)心她。
她突然有些同情蕭景行了,看不清自己的心的人才最可悲。
“世子爺,你要帶姑娘去哪兒?”陳玉追上去,見蕭景行完全不理她,只能急急地沖他喊道:“姑娘說了,無論如何都不會回侯府的!你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離了,你這樣……于她名聲有礙!”
蕭景行終于停下了腳步,才想起他們已經(jīng)和離這件事,頭一次覺得有些無奈和恐慌。
這件他并不承認的事,似乎在別人眼里,都已經(jīng)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他低頭看著懷里沉沉睡著的林婉,她臉頰酡紅,毫無防備地靠在他的胸口,嘴里嘟囔著什么,還用腦袋蹭了蹭,似乎想找個更舒服的位置。
他身體一僵,突然不敢動了。
他很少與她這般親密,竟不知道她也有這般柔弱的時候。
不,他也不是沒見過,她柔軟的身體、纖細的腰肢、溫?zé)岬臍庀ⅰ皇牵麖牟辉S自己沉浸其中。
可是,現(xiàn)在他后悔了,尤其是剛剛聽到她說的那些話。她說她很愛他。
不過,他又想起剛剛她說的,她不喜歡他了。
心口有些發(fā)疼,他忍不住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他不會放手的,也不會允許……她不再喜歡他。
陳玉連忙讓人將馬車拉過來,鼓起勇氣說道:“我會帶姑娘回去的,世子爺不用擔(dān)心!”
蕭景行卻完全沒有將林婉交給她的意思,反而抱著林婉上了馬車。陳玉急得跺腳,周昭禹安慰道:“放心,阿景知道分寸的!
陳玉這才安下心,也顧不得向周昭禹行禮便匆匆上了馬車,吩咐車夫?qū)④囃浠毕镖s。
馬車上,林婉一直靠在蕭景行懷里,陳玉覺得不妥,幾次想要出言提醒,但一對上蕭景行那冷冽的眼神便不敢說話了。
“今日是怎么回事?”蕭景行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但想到林婉喝醉酒還說了胡話,陳玉還是有些膽顫,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姑娘本來是有事找薛大少幫忙,那幾位公子故意刁難,然后姑娘和李小姐就和他們拼酒……”
“拼酒?”蕭景行挑眉,她這么能喝?
“……還贏了!
陳玉不敢說太多,當(dāng)時的情況其實有些糟糕,除了薛少德,其他人對姑娘態(tài)度都有些輕佻,甚至存了調(diào)戲之意。
她并以為姑娘會生氣,會羞憤離去。卻沒想到會遇上李溶溶小姐,然后兩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硬是將幾個大男人給喝趴下了。
還逼人家叫姐。
之后兩人又接著喝,她勸都勸不住。而且因為李小姐在,姑娘才會忍不住傾訴,沒想到會被世子爺聽到。
世子爺,不會生氣吧?
陳玉小心翼翼地看了蕭景行一眼,才鼓起勇氣說道:“世子爺,姑娘和李小姐久別重逢才會忍不住傾訴,您別在意……”
蕭景行記得,李溶溶是林婉進蕭府之后少有的玩伴之一,也是唯一不在意她出身的人。不過后來李溶溶父親到外地赴任,兩人便沒了聯(lián)系。如今他父親升任兵部尚書,李家自然就回了金陵。
不過他在意的本也不是這個,“她找薛少德何事?”
“這……”陳玉不太想回答,但架不住蕭景行逼人的眼神,只能硬著頭皮透露林婉想要買商鋪做生意的事。
蕭景行抱著林婉的手一緊,談事、喝酒、玩鬧……這就是她現(xiàn)在的生活嗎?沒有他,她倒是過得灑脫!
陳玉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覺得馬車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但是等了許久,蕭景行也沒有再問什么。
到了家,陳玉以為蕭景行該走了,卻見他將林婉抱進了屋,放到床上,還替她蓋好了被子,然后就呆呆地坐在床邊。
陳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去煮了碗醒酒湯過來。
“世子爺,我得喂姑娘喝點醒酒湯,不然明日起來會頭疼!标愑竦囊馑己苊黠@,世子爺,你該走了。
卻沒想到蕭景行朝她伸出手,“我來!
陳玉還能說什么,只能將碗遞給他,心中還忍不住嘀咕,從前還是夫妻的時候,都是林婉伺候他,現(xiàn)在不是夫妻了,倒有了這個福分。
蕭景行接過碗,卻不知該怎么做,陳玉有眼力地去拉林婉起來:“姑娘,醒醒、醒醒……”
林婉卻不耐煩將她的手推開,翻了個身將頭埋在了枕頭里,陳玉有些尷尬,正要再去拉他,卻被蕭景行趕了:“你出去!
“是!标愑窆Ь吹赝顺鋈,然后突然反應(yīng)過來,這又不是在侯府,她也不是侯府的家奴,她干嘛要這么聽話?忍不住恨恨地往自己臉上打了一下,暗罵一聲:這該死的奴性!
蕭景行坐到床頭,讓林婉靠在自己懷里,見她難受地哼了兩聲,連忙低聲哄道:“喝醒酒湯,喝完就不難受了!
“我不喝,難喝死了!”林婉抬手去推碗,卻被蕭景行抓住了手,他將她禁錮在懷里,冷聲道:“必須喝!”
“你怎么這么兇!”林婉用力推了他一下,“就和蕭景行一樣討厭、霸道、冷血無情!”
滾燙的藥汁灑在他的手上,他顧不上自己的手被燙傷,只是有些無措地對她說道:“是,是我不好……”
“蕭景行,”林婉閉著的眼睛里又有眼淚不斷流出來,這些日子她都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裝作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芍挥兴,一道疼了那么多年的傷疤,徹底揭開來會有多痛,“不要蕭景行……”
“好,不要……”蕭景行沒有喝藥,卻覺得嘴里異?酀
“世子爺……”陳玉一直注意著房間里的動靜。
蕭景行將藥碗放下,沉默地起身。
他環(huán)顧四周,這個房間布置得和清歡院完全不同,沒有那些貴重冰冷的器具,雖然簡陋卻十分溫馨,處處都充滿了她的氣息。
他看得出來,她很用心地布置了這個房間,她喜歡這里,喜歡這個沒有他的地方。
“好好照顧她!彼粐诟懒艘宦。不等陳玉回答,便走了。
陳玉站在門口往外看,頭一次覺得世子爺沒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反而形單影只的顯得有些可憐。
蕭景行剛走出冷槐巷,天便下起雨來了,深秋時節(jié),雨落在身上冰涼冰涼的?墒捑靶袇s絲毫不覺,只是一步一步在雨中走著。任雨水一滴滴砸在他的身上,慢慢將他心里最后一絲防線完全擊潰。
他一直都不覺得林婉真的會離開他,心里一直存了一絲僥幸,覺得就算她離開了,很快也是會回來的。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恍然明白,她真的……離開他了。
她會有自己的生活,會有自己的朋友。而他,會徹底失去她。
他捂著心口,感覺有一絲絲疼痛在那里蔓延,直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