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其實很清晰了。”
“何為圣人之道?”
“圣賢,從來不是注出來的,是做出來的!”
“荀子說性惡,著書立說,但高某想問,他救過多少流民?做了什么大善事?二程說格物,窮究天理,他可曾下過田地,種出幾株能活人性命的糧食?讓天下粟米增產(chǎn)幾斗?”
“昔日,高某信了,對著竹子格了七天,格出了竹子有節(jié),累倒了也不知其理何在!”
“朱子說存天理,滅人欲,道貌岸然,這就更可笑了!”
高陽眼神銳利,如天上的鷹隼,高聲道,“天下五百年,貪官何時杜絕過?大乾太祖時期,那更是對貪官深惡痛絕,剝皮萱草,貪三十兩則斬,可結(jié)果呢?”
“殺了上萬貪官,殺的都無人可用,沒有人愿意為官了,還是屢見不鮮!”
“王公,你說他們是承前啟后的大儒,我高陽或可認(rèn)同,但他們連圣的邊都沒摸到,憑什么被你尊為圣?”
轟!
此言一出,王邈眼睛都紅了。
“你……你胡說!”
王邈終于嘶吼出聲,拼命反駁,“他們……他們開宗立派,讓圣學(xué)流傳,此事,功在千秋!”
“流傳?”
“哈哈哈!”
高陽大笑,笑聲里滿是不屑和悲涼,“那高某又問了,這流傳下來的,究竟是讓百姓吃飽穿暖的法子,還是你們用來爭名奪利,黨同伐異的注疏?是讓天下太平的辦法,還是你們高高在上、指責(zé)他人不合禮法的借口?”
“王公,睜大你的眼睛看看!”
高陽伸出手指,指著臺下因寒風(fēng)有些蜷縮的寒門學(xué)子,指著那些瘦骨嶙峋的貧苦百姓!
“王公,你看到了什么?”
“他們像不像那些在田間地頭,彎著腰、駝著背,頂著烈日狂風(fēng),從土里艱難刨食的民,像不像那些在市井巷陌,起早貪黑、奔波勞碌,只為換取一日三餐溫飽的民,像不像那些在邊關(guān)塞外,浴血奮戰(zhàn)、馬革裹尸,為我大乾守護(hù)國門的民?!”
“他們,像不像你們天天掛在嘴邊,寫在書里的民!”
“他們手上有厚繭,肩頭有重?fù)?dān),眼中有對生活的渴望,也有被歲月磨蝕的疲憊!”
“可你們這些高居廟堂、手握書卷的大儒,可曾真正低下頭,彎下腰,仔細(xì)看過他們碗里究竟吃的什么,身上到底穿的什么,可曾聽過他們的哀哭與嘆息?!”
轟隆!
這話一出,臺下有老儒再也撐不住,“噗”地又噴了口血,癱軟在地,被身邊人手忙腳亂地扶住時,嘴里還喃喃著:“歪理……惑眾……全是歪理……”
可更多的年輕學(xué)子,尤其是那些出身平凡的學(xué)子,卻悄悄地、越來越挺直了腰板,他們的眼睛越來越亮,呼吸越來越急促。
他們忽然覺得,高陽的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們心中某些被壓抑許久的疑惑。
這些話,比他們背了十年仍覺晦澀拗口的注疏,更真切,更像“人話”!
李長河沉默了。
張承沉默了。
哪怕是蕭晴,廣陵王等人,也集體沉默了。
高陽殺瘋了,他絲毫不給王邈喘息之機(jī),步步緊逼,字句如刀。
“王公說他們開宗立派,讓圣學(xué)永傳,那高某還想問你一句,《論語》全文才多少字?你們注了五百年,注明白了嗎?”
“還得多久?”
“千年?”
“萬年?”
王邈臉色發(fā)白,身子發(fā)顫。
他趔趄后退幾步。
但他退幾步,高陽就上前幾步。
“王公,回答我!”
“為什么注疏堆起來比人還高,道理卻越講越糊涂?為什么派系門戶越分越多,學(xué)術(shù)爭端卻越演越烈?”
王邈抬頭,看著咄咄逼人的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