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楚家老宅的青瓦白墻,浸潤在灰蒙蒙的天色中。
靈堂內(nèi)白幡低垂,檀香混著潮濕的水汽,氤氳繚繞。
楚哲賢的黑白遺像高懸正中。
男人眉眼清冷,似笑非笑,仿佛嘲弄著這場虛偽的葬禮。
楚老爺子一身玄色長衫,拄著烏木手杖,立于靈堂側(cè)門。
老人渾濁的眼珠,緩緩掃過賓客名單——商界名流、政商新貴、甚至是某些勢力的頭目。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低聲問管家:“名單上的人,來了多少了?”
管夾恭敬道:“遞帖子的時候,所有人都收下了,還說保證要來。但目前來了不到五分之一,不過,現(xiàn)在時間尚早,還需要老爺您多等一會兒!
“知道了!
楚老爺子重新抬起頭,臉上掛著勢在必得的笑。
顧司禮病重陷入昏迷的消息,他可是花了大價錢打聽出來的。
真實性十分可靠。
今天,他就要看一看,一直壓在楚家頭上的首富顧大總裁,是不是還能從病床上爬起來以勢壓人!
楚哲遠跪在靈堂內(nèi)的正中間。
他一身素服,面容陰沉。
當初,他是因為要參加大哥的葬禮,才從監(jiān)獄里出來的。
可回來之后,父親又拖了這么多天!
為的就是等顧司禮身體垮掉。
卻從沒顧及,大哥躺在冰冷的棺材里那么多天!
靈堂的燭火輕輕搖曳。
楚哲遠攥緊的掌心烙出紅痕。
他望向遺像,胸口越來越痛。
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大哥的時候,他站在庭院海棠樹下。
雖然年紀不大,但十分成熟穩(wěn)重。
他看著他,和氣的笑:“別擔(dān)心,以后我來保護你!
哪怕大哥后來承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表演。
可是,楚哲遠那些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溫暖的。
所以,他心中永遠有大哥的位置。
這時,耳畔傳來老爺子和管家的對話聲。
楚哲遠站起身,瞥見父親眼中精光閃爍。
仿佛大哥的死,根本不足以喚起他心中一絲一點的情緒波瀾。
男人截住楚董事長,冷冷地問:“你確定,要把我大哥的葬禮,變成你拉攏人脈的場所?”
楚老爺子皺眉,手杖重重落在地上:“我這還不是為了我們楚家,為了給你大哥報仇?你以前想的那么清楚,現(xiàn)在到底是怎么了?優(yōu)柔寡斷!期期艾艾!”
他逼近一步,枯槁的手按住楚哲遠肩膀,“為你大哥報仇的希望,還要靠你!而現(xiàn)在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好機會,絕對不能放過,知道嗎?”
“……”
楚哲遠依舊盯著楚老爺子,沒有說話。
這時,外面?zhèn)鱽砉芗业穆曇簦骸袄蠣敚w總來了!”
楚董事長長眼睛一亮。
這趙總,可是和顧氏集團來往的合作商中,比較緊密的一位老板。
手下掌握著顧氏公司旗下幾個分公司的供應(yīng)鏈。
原以為,他可能不來,又或者來的很晚。
沒想到,這么早就到了。
估計,也是聽到顧司禮病重的消息,覺得無力回天,趕緊來楚家這邊來站隊的。
楚老爺子笑的得意,心想著,這種識時務(wù)的人,可得好好招待。
也給那些左右觀望的人瞧瞧,顧氏公司已經(jīng)大勢所去!
重新靠攏楚家,才是最佳選擇!
想到這里,楚董事長連忙迎上去:“趙總,勞您費心過來!
他向這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頷首,姿態(tài)謙卑,卻暗藏試探。
對方連忙握住楚老爺子的手,一臉和氣:“楚董事長折煞我了,大公子不幸橫遭禍患,我深表遺憾,楚董事長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趙總大仁大義,老頭子我真的是太感激了,這手頭上,確實有幾項新的合作項目,要和趙總談,還希望趙總賣個面子。”
“那是當然!
趙總連連點頭,十分熱情。
因著和顧氏公司合作緊密,所以,他也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顧司禮已經(jīng)被醫(yī)生宣布,救不回來了。
現(xiàn)在只等著再昏迷幾次,就直接入土了。
他得在顧氏公司徹底崩塌之前,找到新的盟友。
這樣,才能繼續(xù)在商界立足。
恰好頗有實力的楚家給他遞了帖子,他當然也要賣這個面子。
來之前,還有幾個老總給他打電話,一直猶猶豫豫,持觀望態(tài)度。
趙總卻覺得,這些人太沒出息。
等顧氏公司徹底破產(chǎn),這些人再想湊上來,那就得排隊了。
所以,有些事兒,盡早不盡晚。
楚董事長見趙總熱情又配合的樣子,笑了笑,側(cè)臉對身后的楚哲遠道,“哲遠,替趙總斟茶!
楚哲遠看著虛以委蛇的兩個人,沒搭理一聲,直接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身后傳來楚老爺子抱歉的聲音:“我家的這個二兒子,從小和他大哥感情特別好,最近傷心的睡不著覺,狀態(tài)有些不對勁,還望趙總海涵。”
“哪里哪里,兄弟情深是最讓人羨慕的,更何況二公子也是出了名的,有能力有手腕!
趙總客氣道,“不像我家的那個,天天就知道玩!”
楚哲遠冷笑著,走出靈堂。
他抬頭望天,密密麻麻的雨絲落下來,匯成一道道雨水,滲入青磚縫隙,像一道蜿蜒的符咒。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楚哲遠抬眼,看到細雨迷蒙中,自己的親生母親朱琴心,緩緩走來。
她打著一把黑色的雨傘,身穿黑色的西裝裙,胸前別著一朵白色的花。
臉上沒有妝容,露出原本帶著細紋的臉,卻依舊能看得出年輕時的美貌。
他瞇瞇眼睛,不知道朱琴心來要做什么。
此時,人已經(jīng)來到楚哲遠的面前。
朱琴心像是沒看到他似的,徑直走進靈堂。
她來到楚哲賢的遺像前,低頭默哀。
雖然,朱琴心和這位大少爺沒什么交集,甚至,還曾經(jīng)被這位大少爺?shù)哪赣H,深深的為難和羞辱過。
但是,楚哲賢總體來說還是一個不錯的孩子。
英年早逝,總是讓人惋惜的。
默哀結(jié)束后,朱琴心轉(zhuǎn)過身。
外面的楚哲遠跟著走進來。
細細的雨絲,粘在他的頭發(fā)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頹廢了。
朱琴心卻沒有多加注意,她面無表情的從自己的鱷魚皮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說:“我今天過來,是要和你們楚家完成徹底的切割,叫老頭子出來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