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巴黎飛往帝都的時間很長,檀雅喝了一杯牛奶之后就蜷縮在羊毛披肩里閉上眼睛,都說牛奶有安眠的效果,她這樣想著,就昏昏欲睡起來。
巴黎颶風襲擊時,她就坐在街道旁的一塊大石頭上等著救援的人。
那時,她膝蓋上一片血跡傷痕,她裹緊身上的外套依舊有些冷,渾身的疼痛傳來,抬起頭是黃灰色仿佛地獄般的陰霾,周圍是不斷傳來地哭喊聲……
檀雅皺了下眉,從吵吵嚷嚷的聲音里睜開眼睛。原來她剛剛做了個夢,只是那夢跟她所經(jīng)歷的一模一樣。
公司總部也因此安排在她痊愈后,調(diào)回國內(nèi)負責中華地區(qū)的新公司。雖然她在巴黎的五年已經(jīng)習慣了一個人,但是回國、回家這個念想一直存在心里,有時候稍微一碰就難受。
她揉了揉腦袋,將身上的羊毛披肩重新整理好。想要舒展一下身體,忽然飛機一陣顛簸,使得身后驚呼聲一片。
空姐走出來禮貌地解釋著,飛機是受到了氣流影響。
雖是這樣的解釋安慰,還是少不了有人擔心,那吵吵嚷嚷的聲音反而更大了些。
檀雅揉了揉太陽穴,從背包里取出一本詩集。就在這動蕩的顛簸之中兀自安然地閱讀起來。
十幾分鐘之后,忽然機窗外電閃雷鳴,飛機上下浮動得愈加厲害。一名空姐恰巧端著一只水杯經(jīng)過,飛機大力的顛簸致使她直接摔倒在地。
玻璃杯“咕嚕!钡貪L到了檀雅的腳邊,那空姐自己也是一身狼狽。
乘客們更加驚恐萬分起來,直問著“這是怎么回事”甚至還有說起了一些“生死”之類的話題。身后一片擔驚害怕之聲。
“你沒事吧?”檀雅將腳下的杯子撿起,一只手又扶住剛剛站起身而腳下不穩(wěn)的空乘小姐。
“謝謝你。”空乘小姐搖了下頭,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的手還未松開,飛機又是一陣顛簸,小桌板上的書,“啪”地一聲滑到了地上。
檀雅心下一驚,想要彎腰去撿,卻被另一只手捷足先登了。
季則正從上了飛機開始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裹在羊毛披肩里的長發(fā)姑娘,可就是不確定她是不是中國人。
她穿著奶白色及膝的風衣,一條粉色質(zhì)感非常好的披肩,一個隨身背包,腳下是一雙帶著珍珠扣的平底鞋?瓷先ゲ患案吒哔F美麗,卻是極舒服可愛的。還有就是那本最終證實她是中國人身份的古詩集。
飛機顛簸接近半個小時的時間,季則正一邊聽著身后經(jīng)濟艙里一群驚呼擔心聲,甚至孩子的啼哭聲,一邊卻又發(fā)現(xiàn)他左手邊的女子慢慢地醒過來。
原本披肩遮住半張臉,現(xiàn)在顯現(xiàn)出了本尊的樣子。精致的臉上是兩道細眉,其中右眉中藏著一顆小小的痣。
季則正的目光不由得注視起她的一舉一動,她鎮(zhèn)定自若地翻閱詩集,像是全然沒有感覺到飛機的顛簸以及那些擾亂人心的驚呼聲。那份淡然自若的樣子真是獨樹一幟。
還有,她跟空姐交流時的那一口流利的英語,以及現(xiàn)在摔落在他腳下的那本泛著黃邊的線裝詩集,更令他有了意外之感。
檀雅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書,被一只大手撿了起來,還被隨意地翻閱了幾張。
“先生,這是我的書,請還給我!碧囱艙Q了英語跟季則正說道。
眼前的男子一身灰色系的商務(wù)裝扮,領(lǐng)帶已經(jīng)解下,想必為了放松已經(jīng)收了起來。灰色暗紋格子的襯衫制作考究,棕色的皮鞋一塵不染,袖口處的藍寶石袖扣點綴的格外耀眼。
檀雅簡單掃了一眼他襯衫隱藏的圖標,便知道這是哪家品牌的最新一季的制作。
全身上下都是新一季的服裝,哪里像個商務(wù)人士,莫不是去參加新一季品牌服裝展的?
檀雅這樣在心中想著,不免皺了眉頭。
季則正翻了幾頁之后,一雙大手將詩集合起,用標準的普通話說道:“這樣的詩集國內(nèi)很難找到,冒昧的問一句,小姐是從哪里買到的?”
買?檀雅伸手將詩集拿了回來。張口就提買,果然就是個商人,即便是穿著得體也難改本性。
“既然是難找的書,自然不是隨便買的。”這可是她的好友相贈的。
檀雅說完拿回書轉(zhuǎn)過身,繼續(xù)看了起來。那表情很顯然是在告訴季則正四個大字,“閑人勿擾”!
季則正笑了,她既不對自己道謝,反而還很反感自己似的。
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這一身的衣服遭到了檀雅的反感,這是檀雅的職業(yè)病。
其實也是季則正的偶然。這最后的巴黎之行,臨時的商業(yè)酒會就臨時性的多加了一天的行程,導致正式場合的衣服需要重新添置。
這件事自然是派給隨行秘書去辦,秘書哪里還會周詳?shù)目紤]季則正平日里的穿衣風格以及習慣,只想著不要耽誤行程便好,于是去店里拿了最新一季的整套衣服。
看到衣服的時候,季則正也是別扭了半天,可是沒辦法,他總不能光著身子在巴黎酒會上會見客人吧?
于是他將最礙眼的那條領(lǐng)帶解了下來……
饒是如此,還是被檀雅嫌棄了好半天。
接下來,飛機時有顛簸。檀雅依舊認真地翻閱著她手中的詩集,還取出了一支筆在上面點點畫畫,那樣子倒像是小學生在做習題。
又是半小時之后,飛機終于趨于平穩(wěn),空姐上前禮貌的對乘客表示歉意和感謝。
檀雅將書收起來,重新躲進了自己的羊毛披肩里睡去,
她得養(yǎng)足了精神才是啊。
再次醒來的時候陽光刺進了眼睛里,一瞬間檀雅的眼睛有些發(fā)疼。她輕輕地揉了揉,知道自己真的回來了。
眾人收拾著行李準備下飛機。檀雅的東西很簡單,背上背包離開座位,忽然被腳下什么東西硌了一下。輕輕地挪開腳,原來是一支漂亮的鉆石鋼筆。
***
帝都的四月果然能聞得見花香,就連機場外的綠化帶里的花都已經(jīng)含苞待放了。
檀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想起將手機開機,緊接著是一連串的信息提示聲。
她一面查看著一面坐上了出租車。
檀雅順著高架望過去,那些高大的建筑在她眼前稍作停留便一閃而過,可卻勾起了她久違的回憶。
高架橋下,已有高大的建筑拔地而起,也許有一天真的就直上云霄,高不可及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帝都變得更加鋼筋鐵骨起來,可原來的韻味還存在多少,檀雅真的不知道了。
檀雅這樣想著,手里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姐!你現(xiàn)在在哪兒?”電話里傳來弟弟陸檀雋爽朗的聲音。
不等檀雅回答,檀雋接著說道:“我剛看到你的短信,你沒開玩笑吧?要是真的話,我立刻去接你!”
“接我?到哪兒接我?巴黎?”檀雅故意這樣說道。
“沒問題啊,只要你真的回來,我就是去巴黎圣母院那也是分分鐘的事兒!”陸檀雋說得極認真。
“都這個時間了,你就在家等我吧!碧囱沤K于說道。
“什么?!你真的回來了?”電話那邊傳來檀雋興奮的聲音。
“那我讓媽今晚準備好吃的!”
檀雅的車子一路開著,快要臨近的目的地的時候,正看見街道旁的白玉蘭花開得正好,那白玉的顏色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晶瑩剔透的。
“白玉蘭開得真好!彼挥傻馁潎@著。
“是啊,全城也就這地界兒的白玉蘭花開的最好,大概是這里地氣兒最足吧。”司機師傅笑著說道。
“姑娘,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再前面我這車可就進不去了!彼緳C看了看不遠處的建筑物如實說道。
“好,麻煩您了!碧囱哦Y貌地道謝付了錢。
她一個人推著兩只箱子,走在安靜的街道上,只有樹葉沙沙的響聲。她的腳步放慢,那熟悉的大門,熟悉的庭院就近在眼前。卻忽然站住了腳步,不敢上前了。
“喲,瞧瞧這是哪來的美女站在我家門前呢?”大門忽然被推開,陸檀雋一件薄薄的綠色針織衫套在身上,他隨意的斜靠在大門上,眉眼里卻飽含了滿滿的暖意看著門外的檀雅。
“檀雋……”檀雅輕輕喊著弟弟的名字。
“姐……”陸檀雋一下子走到了她的面前,擁住了她。
檀雅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的鼻子酸了起來,他的弟弟比她高了那么多,力氣也變得好大。
“別站在外面了,快進來吧!焙鋈挥腥苏f話了。
檀雅抬眼看見媽媽站在門內(nèi),還有爸爸,還有爺爺……
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松開了檀雋的懷抱,幾步跑上前,擁住了媽媽,道:“媽媽,我回來了!
她一個人在颶風的黑夜里,身邊沒有親人的時候,她要崩潰的時候,她是如何應(yīng)付的?
但那些在見到家人的這一刻,都不重要了,畢竟,她現(xiàn)在回來了,不是嗎?
檀雅看著桌邊落下的海棠花,心里想,這一季的海棠花她終于是趕上了。
晚上的時候,陸檀雋大搖大擺的走進檀雅自己的房間,“姐,這是你的呀?從你大衣口袋里掉出來的!
檀雋拿的是那支鉆石鋼筆,筆身上還鐫刻著漂亮的英文字母“JI”,在臥室溫暖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發(fā)亮。
檀雅伸手接過來,道:“是我撿的,還沒找到失主!
“這么貴重的鋼筆都讓你撿著了。姐,你手氣真好!碧措h撇著嘴巴嘖嘖的說道。
檀雅看了看那筆上鑲嵌的一顆顆的細小鉆石,摸棱在手指尖有細細的顆粒感。那兩個顯著的英文字母不知是名字還是姓氏。
不知道還會不會物歸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