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溪剛走不久,劉樵正在房中靜坐思考,盤算著該如何把古尸弄出來。
門外忽然伸出個盤著頭發(fā)的腦袋,面頰稚嫩,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他。
“誰在外面啊,進(jìn)來吧…”劉樵背對門外盤坐, 卻有所感,頭也不轉(zhuǎn)的說道。
那身影聞言,腳步輕輕的走進(jìn)來,一直走到劉樵身邊,卻不說話,似乎是怕打擾到他。
但還是略有“叮咚”環(huán)珮碰撞之聲輕響。
一股微微的幽香傳來, 不是脂粉氣,像是如蘭花, 似麝香,淡淡的,并不濃郁。
“女人?”劉樵心下疑惑。
便轉(zhuǎn)過身看去,卻是一個戴銀環(huán)珮飾花頭巾的姑娘,細(xì)柳眉梢,烏溜溜澄澈眼睛正瞪著自己。
身穿纏繡雞頭龍袖衣,打扮得花花綠綠,雙耳墜銀環(huán),手腳小銀鐲,走路“叮咚”清脆響聲。
劉樵細(xì)細(xì)打量一陣,驚訝道:“你是…阿箐?”
“貴人是在修煉巫法么?”阿箐點點頭,好奇的看著劉樵道。
劉樵也點點頭,看著面前這個似苗人貴族打扮, 唇紅齒白, 清秀可人的小姑娘。
與之前滿臉油彩,披散頭發(fā), 身著鹿皮裙的野人, 著實聯(lián)系不起來。
望著阿箐眼中的好奇之色,劉樵笑問道:“你師父(巫溪)有教過你巫法么?”
阿箐點點頭, 又搖搖頭道:“教了…但…我沒學(xué)…會”
依舊是生澀的中原語言,還略帶極重的南疆方言。
劉樵也聽得潑為困難,好在阿箐連說帶比劃,勉強(qiáng)也能搞懂意思。
“你想知道中原的道術(shù)嘛?”劉樵笑道。
“道術(shù)?”阿箐有些疑惑。
“額…也就是中原的巫法…”
“想!”阿箐眼睛一亮,滿眼星星的看著劉樵,小腦袋點個不停。
劉樵笑得更開心了,如同拐騙未成年的壞叔叔,笑咪咪道:“我給你看中原的巫法,你給我講講你們的巫法,好么?”
阿箐有些猶豫道:“師父不許…”
“沒事,我不說出去,他就不會知道的!眲㈤匝普T道。
阿箐:“……”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
阿箐手里攥著一張符紙,臉上略帶羞澀的跑出院外,一路東張西望,小心翼翼,生怕別人看見一樣。
……
屋中,劉樵面無表情的趺坐在竹榻上, 看著手上的銀鐲子, 有些懵逼。
別誤會, 孤男寡女…哦不, 方才并沒有發(fā)生什么事。
大概過程就是劉樵施展神符召將,變了一個威風(fēng)凜凜的天將,又揮之即去,看得阿箐滿眼星星。
阿箐則講述了一些她所知道的苗疆道術(shù),以及一些傳說這些。
最后劉樵送給了阿箐一張召將符,算是送她個護(hù)身的小玩意兒。
只要心里默念“劉仙人快快顯靈”就能籍此顯化神將一員,不說多大威能,但稍微抵擋一些虎豹豺狼,或是鬼怪侵害還是可以的。
其實是劉樵的一點黃庭靈光,硃書于符中,效果跟請神差不多,只能用一次。
阿箐卻有些扭捏的接過符紙,臉紅到耳根,不由分說,也解下腳腕上一個銀鐲也塞到劉樵手里。
劉樵正一臉懵然時,阿箐只是羞澀的瞟了他一眼,似乎想把他的面貌深深記在心底,隨即便飛速到跑出門外,好似遇上豺狼猛虎一般。
“這什么情況,送張符而已,不至于吧!”劉樵滿心不解。
把玩著尚有余溫的銀鐲,上面略有鏤空雕刻,已被磨得圓滑光亮,似乎是從小戴上的。
搞不明白,就懶得再想,搖搖頭思索道:“聽這小妮子所說的三苗之法,貌似與前世聽聞的蠱術(shù)略有相似!
上古之時,蚩尤手下有三異人,當(dāng)時蚩尤每次征戰(zhàn),死傷無數(shù)勇士,正滿心憂愁的時候。
這三位異士稱:“以素白為幡召魂,以首陽銅為靈,攝魄,能驅(qū)亡者歸鄉(xiāng)!
受到蚩尤的賞識,于是封此三人為祭師,命他們負(fù)責(zé)送亡者回鄉(xiāng)。
此三人果然有異術(shù),不管死多少人,素白幡一楊,死者便能站起,銅鈴一搖,亡人如軍陣一般,自己走回部落安葬。
這三者除了能操作尸體,還各有本事。
一曰巫彭,善為作醫(yī),能治療受傷的將士,還能煉不老神藥。
一曰巫咸,善占星術(shù),能卜吉兇,鼓舞士氣。
還有一者,最為神奇,稱作巫奭(shi),就是三苗法的祖先之一。
傳聞巫奭是神人生夷的手下軍師,能下詛咒術(shù),煉出各種神異的毒蟲。
生夷每次率部眾出戰(zhàn),都要帶著巫奭所煉的毒蟲,在征戰(zhàn)中所向披靡。
所以三苗人奉生夷為始祖,以巫奭為第一代法祖,后代的繼承者,也自稱巫奭,久而久之,又叫巫師。
而巫奭便坐化于司簡洞天,司簡洞煉氣士,包括下屬四十二寨的巫法,都傳承自巫奭。
根據(jù)阿箐口中為數(shù)不多的消息,劉樵能大略猜測,司簡洞的道術(shù),更傾向于用毒和治病,以及詛咒術(shù)和操作亡靈一類。
“與其坐等,不如去他們所謂的圣山看看…”劉樵打定主意,便存思自己身形神態(tài),用一點靈光,道聲:“變!”
“撲嗖嗖”一團(tuán)云煙騰起,住床上又出現(xiàn)一個劉樵,衣裝神色一模一樣,眼珠靈動,開口道:“早去早回…”
卻是十將靈光變化,這次用的心竅神,心竅神最為機(jī)警,又善模仿。
劉樵也道:“頃刻即返!”
言罷,巽口茶水,真身即借水遁,化作幽光一條,自窗外飛出。
“自己與自己說話,也挺有趣…”遁光中的劉樵暗笑道。
其實靈光亦是劉樵身中所出,雖然有自己的微末思維,但還算心靈相通,二者對話,還真就如同自言自語。
一路借水遁隱蔽空中,在寨中轉(zhuǎn)了兩圈,便朝著阿箐所指的圣山方向飛去。
圣山,即百蠻山,中原稱其為蓋竹山福地,司簡洞天。
離者寨子約莫有二三百里,對于道術(shù)中人來說,不過咫尺之間,只是遁光一閃,便已到蓋竹山外。
蓋竹山并不大,只是高,且滿山生一種指頭粗,根節(jié)有刺的竹子,這種刺竹縱然生長十余年,亦只有二三尺高。
方圓約莫數(shù)十里的樣子,一條竹林小路,從山腳延伸上頂,頂上有一片建筑群,皆用大青石堆砌,好似原始石屋。
沿路曲折的山道上,正有不少三苗打扮的人,或老或幼,或男或女上山,一步一叩首,似朝圣一般。
劉樵縱遁光掠上山頂,朝那些石屋所去,水遁幽光好似與湛藍(lán)天際融為一體,悄無聲息,百丈之下凡人難見。
悄然略過一個個石屋,有人住的不多,都是些存放壇壇罐罐,各類布匹衣裳,茶葉,干菜,藥材一類。
約莫有四五十座石屋,皆有畝許大小,排成一列。
劉樵探查了前面十余個石屋,皆不見有人跡象,知道第二十個石屋,才見有些少年模樣的住在里面。
化遁光隱在屋檐觀察,石屋里是大通鋪竹床,一屋約莫住數(shù)十人,用法眼觀察,大多不通道術(shù),甚至連精氣神都很散亂,只是凡人一般。
估計是些雜役一類,連續(xù)略過好幾個石屋,皆是如此,約莫有二三百人,年歲不滿二十,都是些少年。
劉樵見此,干脆繞過這些前面的雜役學(xué)徒區(qū),直遁到后面幾間略大的石屋去探查。
這回終于見到點有道行的了,寬大陰暗的石屋里,一盆盆柴火架起,中央一方法臺,上面背對門外坐著一位老者。
手似雞爪,稀疏幾綹白發(fā)披散,穿繡花錦雞彩衣,項戴銀環(huán)瓔珞圈,手腕上一圈小銀鈴,揮手間“叮當(dāng)”聲響。
法臺前是幾具棺材,而那彩衣老叟口里念念有詞,手舞足蹈,貌似正在練法。
老叟取出小鼓一面,“咚…咚…咚”有節(jié)奏的敲響起來。
伴隨拗口的咒語,還真有點唱山歌的調(diào)調(diào),聽不懂,但就是覺得很好聽。
劉樵爬在石縫觀看,耳聞此咒語腔調(diào),心下竟略有沉浸之感,好似想不自覺的隨著鼓點、咒語,一起翩翩起舞一般。
“竟然攝人心神!”劉樵暗中警覺,連忙一咬舌尖,才脫離咒語迷神,回過神來。
心下暗自驚訝,老叟的咒語還不是對著自家念,便有這般邪異,若朝自己來一遍,豈不得沉淪其中。
“咯吱…咯吱…”正在這時,那法壇前幾個大木箱發(fā)錯陣陣令人牙酸的聲響。
劉樵定睛一看,木箱里是幾具腐爛發(fā)臭的尸首,但那些尸首皮膚下面,鼓起點點小疙瘩,約莫黃豆大小,好似癩蛤蟆一般。
而且隨著“咚咚”鼓點漸漸急促,那些尸體皮膚下面的小疙瘩竟然飛速游走,好似里面有或者的蟲子正在蠶食血肉。
“咚!”忽然老叟使勁一敲法鼓,木箱里“刷剌揦”一陣異響。
無數(shù)米粒大小,似螞蟻一般的蟲子,密密麻麻的爬出來,令人毛骨悚然。
劉樵也是一驚,暗道:“這便是阿箐所說,操縱毒蟲的道術(shù)?”
“誰!”那老叟一聲大喝。
劉樵一直屏氣凝神,方才驚疑,不覺露了氣息,那老叟亦是道術(shù)中人,且法力頗高,五官靈敏,里面察覺。
試探一聲大喝,不見回應(yīng),老者立時便知不是那些雜役偷看,而是有外人在此,冷哼一聲,哐當(dāng)敲響法鼓。
“咚…”一聲鼓響。
“嗖嗖”無數(shù)無數(shù)寒芒,自老者衣袖飛出,朝四下一甩,如梅花點雨,霎時穿墻透壁,朝外激射而來。
“咄!”劉樵在老叟察覺那一瞬,便暗自警惕,忙架遁光朝山外飛去。
一路不敢停留,縱光約莫飛了十余里,才落在一片荒山里面,隨意找個石窟一鉆。
連忙趺坐在地,解開衣袖查看,不由道:“大意了,不想這道術(shù)如此詭異!”
右肩膀上毫無血跡傷痕,但劉樵卻感覺得到,一根毫毛粗細(xì),不知什么暗器,自肩膀鉆入,隨著呼吸,正在往心竅里面鉆去。
卻是那老者發(fā)出得無數(shù)寒芒,不知什么暗器,細(xì)小無聲息,似毫毛一般,且速度奇快,縱然劉樵見機(jī)得快,亦還是中了招。
嚇得劉樵連忙遁逃,一路都不敢喘氣,一直轉(zhuǎn)內(nèi)胎息,所以架遁術(shù)逃出十余里,連忙躲下石巖查看傷勢。
“唉,終究小覷了天下高人,司簡山能為列三十六洞旁門,豈是一般!”劉樵心下略有懊悔道。
但這會兒,悔亦無用,那根毫毛般細(xì)針,似有靈性,還在劉樵身內(nèi)亂竄,響循隙入心肺,摧毀五臟六腑。
必須得想法子逼出來,不然往大了說,可能有性命之憂。
只能怪沒有護(hù)身法寶,若是有紫綬仙衣等,這些暗器根本近不得身。
……
司簡山,石室中,一陣風(fēng)聲倏忽,轉(zhuǎn)眼間,七八個打扮奇異,相貌古怪的人或架風(fēng),或化虹聚攏過來。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顯然皆仙家道術(shù)之輩,一來此,便紛紛問道:“百足公!方才驚聞有呼喝之聲,我等連忙趕來相助,人呢?”
那暗算劉樵的彩衣老叟,便是南疆赫赫有名的仙家,在中原號百足道人,南疆稱多節(jié)翁,或百足公。
阿箐還與劉樵講過他的傳說,言百足老祖活了四百余歲,縱橫天下,聲名赫赫。
而這石室中,余下十余位,皆司簡洞天煉氣士,各都修行數(shù)百年以上,為同門道友師兄弟,放眼天下,無一不是聲威赫赫之輩。
一個頭纏花布,身穿紅襖的獨眼老嫗問道:“百足道友,你可是已經(jīng)解決了?”
此老嫗號為天瀾仙姥,為司簡山修行最長,聲威最大之輩,神通手段尚在百足公之上。
百足公聞言亦不敢怠慢,忙起身還禮,道:“那人遁速極快,反應(yīng)也很快,一時追之不及,讓他走了!”
“祭祀大會將起,一些阿貓阿狗,妖魔鬼怪聚集過來,想趁機(jī)打秋風(fēng),倒也不足為奇!
一位聲音清脆,貌似二八年華,盤云髻的美婦人說道,這婦人也久有名聲,在南疆能止小兒夜啼,號為玉蠶仙娘。
下首一位三尺童兒模樣的聞言,搖頭緩緩道:“按百足老兄所言,那人怕不是什么阿貓阿狗,一般人,逃不出百足兄手心的…”
聲音粗獷,瞧其面貌,該有三四十歲模樣,但不知為何做童兒打扮,系雙丫髻,穿一領(lǐng)黃衫。
且又是個侏儒,若他不開口說話,光看背影,還真以為是個粉嘟嘟的小童。
百足公捋須道:“金環(huán)老友所言極是,只瞧此人須臾化虹而去,不似散人,倒像是大教的路數(shù)…”
那黃衫侏儒,又號金環(huán)童,一身道術(shù)通玄,修行亦有數(shù)百年,早有名聲再外。
這司簡山一派,除了這天瀾姥姥,金環(huán)童,百足公,玉蠶娘子之外。
余下修成法力的還有八人,都是后學(xué)末進(jìn),雖亦修行百年,各有道術(shù)本領(lǐng),卻無名聲在外。
所以這說話幾人,便是蓋竹山司簡洞天連同方圓數(shù)千里,四十二寨的主宰者。
百足公冷笑道:“雖然他跑的快,但應(yīng)該中了我的五殃針…呵呵呵…”
眾人聞言,皆是輕松一笑。
唯有天瀾仙姥杵著龍頭桃木杖,肅然道:“都謹(jǐn)慎些,祭祀大會,關(guān)系重大,最易遭外道覷視,尤其是多事之秋,半點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