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笑沒入海底,見到無數(shù)遺夢懸浮在海中,其中藏著修仙文明最后的絢爛。他就如貪玩的孩子,一片一片拾起,待尋到凌天四百多皇子時,發(fā)現(xiàn)李天周、李天盛他們,臨死前都在恨著自己,遺憾沒能把自己殺了。
李長笑倏而笑笑,不知該說什么,他繼續(xù)拾夢,孜孜不倦,那海中無日月,漆黑得很,無數(shù)的夢境遺片,他一塊塊拾起,縱使一秒便可拾起數(shù)片,也需要好久好久。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他抬起頭,回首望去,四周只余無盡的漆黑。
海眼吞噬一切,死在其中的魚獸,并不比人族少。李長笑每拾一片夢境遺片,氣息便莫名強上一分,道行便深上一分。待他手中有無數(shù)遺夢,忽覺那本無實質(zhì)的夢境,竟有了重量,拿在手中稍顯沉重,壓得他十分困倦,真想好好大夢一場,大睡一覺。
不過還是強撐著,繼續(xù)拾夢,他忽在海底見到一本冊子。那冊子很長很長,延綿不知幾萬里。他立時認出,這是魏精的煩心冊。因?qū)懼鵁┬牡煤埽灾劣谝恢蔽丛鴦庸P。
魏精曾經(jīng)半拐騙,半誘導的讓李長笑幫他寫冊子,讓那煩心事都去找他,別來找自己。李長笑不肯,偷偷溜走了,如今冊子又落李長笑手中,似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
李長笑想著,自己也是無事,事情推脫一遍,第二次又尋上來,倒真切不好推脫了。于是將煩心冊拿在手中,一邊在海底拾遺,一邊將散落的遺寶登記在冊。
豈料第一筆下去,他卻驀然覺得心情愉悅,不見煩心,反見舒心。他奇怪不已,自問自己這天底下,最最逍遙之人,以及差不多最最厲害之人,也會覺得煩心不成?
雖說多數(shù)修士死在海眼。但大多與他毫無關(guān)系。甚至有好些都有大仇。李長笑曾經(jīng)就被他們欺負過。見他們身死,李長笑入海拾夢,是為自己的修為,可并非因為一時感觸,而用好長好長光陰,去做毫無意義之事。
但這煩心從何而來?是與舊人分離,恐日后難見,還是其他?李長笑又見一件萬事山莊遺寶,他將其拾起,雖不知其本名,但隨意取一個,再記錄在冊,總歸不成問題。
一筆落下,又覺心中煩憂稍減,比喝酒有用得多。李長笑這才恍惚,自己其實是一個煩心人,總有淡淡的憂愁煩擾在心。只是一直難以覺察,即便覺察,也不知由何而起,由何而生。
李長笑是假裝瀟灑,但骨子里,卻真有幾分真瀟灑。想不通煩心事從何而來,他索性便不想了。
一個人在海底拾夢、拾遺。
一件件的華寶,一片片的夢境。那夢境零零散散,總也有許多有趣之事。讓這海底之行不再孤寂。
李長笑便看到,他曾經(jīng)認識的一名青域,大武洲中“風華宗”的長老的夢境碎片。其人行事作風雷厲風行,霸道至極,視人命如同草芥。
李長笑曾接過“風華宗”的外派任務(wù),任務(wù)失敗,險些死在這名長老之手。從此以后,一直心中計著,盼什么時候,能報這一仇。
靈氣枯竭后,也一直沒遇到。此刻拾到他的夢境遺片,反倒仇恨全消。甚至暗暗發(fā)笑。原來這尊霸道長老,背后也有窘迫一面。因修行某一神功,導致身體出了岔子,某些事情力不從心,尋了好多天材地寶,也是于事無補。
他的好幾位道侶,相繼離他而去。這才導致他脾氣暴躁。原是有著“難言之隱”。李長笑不喜歡窺私,而夢道恰恰十分容易窺私。
此刻拾眾人遺夢,反成了光明正大,順其自然的窺私。
李長笑又拾起一片“清靈仙子”的夢境,這位仙子與他同齡,他曾遠遠與她對視一眼過,因此特別有印象。但交集甚少,甚至全無交集,僅僅那遠遠的一眼對視。
此刻拾起她的遺片,才知曉這位仙子,竟也對自己頗有印象。那匆匆對視一眼,竟記得好生清晰。
但這位仙子,命運不大好,本天賦高絕,但一次任務(wù)歷練,她不慎身受重創(chuàng),導致傷了根本,修行天賦一落千丈。
從此以后,漸漸被宗門旁落,淪為二流培養(yǎng)對象,終日郁郁寡歡,再不負曾經(jīng)的榮光,這顆星辰從此黯淡。
……
李長笑拾起一片散發(fā)紅光的夢境遺片。當即看到尸山血海,斷肢殘臂。這片夢境碎片,來自“萬血魔尊”。
說起“萬血魔尊”,那可真是大名鼎鼎,其魔威滔天,以血修行,且本性邪惡,喜愛掠殺天底下一切。喜歡聽人臨死前的哀嚎,甚至以此,祭煉了一套術(shù)法,名為“哀死音”。因其行惡太多,太重,以至讓天下人合而討之,然他狡猾多端,竟一一巧妙化解,遺禍萬年。
此刻拾他夢境碎片,見其殺生虐生,全只為宣泄幼兒時期,遭受非人虐待,積壓在心底的怨氣。李長笑覺得此人可憐且可恨。
但就是這幫人,卻最終選擇了以身填海。
在李長笑眼中,這海底到處是遺夢,到處是五彩斑斕的碎片。
他又行百余步,撿起下一片碎片。這一次碎片的主人,與他十分熟悉,乃是逍遙樓的一名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