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入凌天境內(nèi)后,因所剩錢財(cái)實(shí)已無多,趙青有意避開人群,常常在群山間游玩。這日正午,李長笑遙望一條綠江,那江道蜿蜒曲折,去勢澎湃,便問趙青此為何江。
趙青告訴李長笑,此江名為“龍爪江”,她悠而一笑,又告訴李長笑,此江乃曲龍江一道支流,若乘江而下,可入曲龍江,再沿曲龍江而去,便可再見盤龍宗。
聽她提起“盤龍宗”,李長笑一時(shí)來了興致,便難免重游一番故地。趙青欣然同意,兩人便由龍爪江,直入曲龍江。
那江中小船輕輕蕩,那水幽幽,樹蔥蔥,景色依舊。凌天雖時(shí)值大亂,卻也恰是曲龍江地處偏遠(yuǎn),已至所受波及較小。
但盡管如此,那深山深處,仍舊有不少逃兵落草為寇,行船之人心驚膽跳,生怕遇到匪船,被劫去了山上。這種情況已是歷史積累遺留,再難改變。
曲龍江為凌天皇朝的河流,縱使趙青散道,但乘舟渡河時(shí),心中仍有一絲獨(dú)特感應(yīng),她手一揮,看那江水果真急涌幾分,手一按,江水又漸漸平息。
手段頗為神異,李長笑唯用靈氣,才可駕馭一二,但趙青僅靠心意便可。為何能如此,她自個(gè)也弄不清楚。曲龍江中設(shè)有一渡口,李長笑想起數(shù)百年前,曾在此渡口登船,心中感受大不相同:“故地重游,不知如今何世!
他驅(qū)舟在渡口?浚铝说貋,沿著那蜿蜒小道,朝山中深處走去。趙青奇道:“盤龍宗不在這里,你來過不成?”
李長笑笑道:“我曾在江中,結(jié)識(shí)一二朋友,想來如今已然逝去,但既來此,我總該看看!
說著無心,聽著卻有意,趙青想到自己,知道自己終會(huì)化做黃土,到了那時(shí),或許自己的小碑中,也有一道白衣,端著一壇酒,與自己痛飲,說些最近的新鮮事,又談?wù)勔郧暗呐f事。
如此想著,又是開心,又是憂愁,常言死者解脫,活者受罪,在她師尊死前,她認(rèn)為恰恰相反,分明是活者瀟灑,死者死便死了。可她師尊死后,每親臨墓地之,便不住覺得哀傷,一想到自己漫漫長路里,便在沒有師尊相伴了,世間再?zèng)]這一人了,便覺那感受延綿不絕。
她彼時(shí)舍七情,斷六欲仍是如此,更別說現(xiàn)在。她忽是想道,日后李長笑去自己墓碑時(shí),身邊可沒個(gè)伴侶,孑然一身,何其孤苦,不住為他而流淚。
又摸向腰間錢袋,那最后一小塊碎金子,又還能藏多久?趙青情思翻涌,不知想到了何處,只道老天爺真是可惡,最后嘆出氣來,盡收入心中。
李長笑此去目的,乃是牛家村,那村中的牛大、牛小父子,他尚且記得,他深知已再難相見,但他等若有后人,或能透過后人,看到前人幾分韻味,如此,便也夠了。
牛家村尚在,但變化頗大,規(guī)模大了不少,村里人對(duì)那俊秀似神仙的一男一女到訪,頗覺奇特,紛紛投足觀察。
李長笑在村中緩行,卻見牛大、牛小二人的舊居,早已坍塌化為廢墟。正是這時(shí),遠(yuǎn)處敲鑼打鼓,有一新郎官身穿大紅袍,騎著矮腳驢,正朝一姑娘家趕去。
李長笑并未打攪,而是遠(yuǎn)遠(yuǎn)觀望,他見那新郎官與牛大、牛小有三分相似,便已然心知肚明,應(yīng)是牛家后人。
他站在迎親遠(yuǎn)處,靜靜看著,趙青俏立身旁,也靜靜看著。看那牛家后人接新娘,背新娘…炮仗聲四起,起哄者、圍觀者…當(dāng)真好不熱鬧。
趙青問起李長笑與牛家淵源。李長笑一一道來,告訴趙青,若說淵源其實(shí)也不算深,只是牛大載過自己一程,牛小亦是載過自己一程,僅此而已。
趙青笑道:“若是叫那牛大、牛小知道,他們曾載過的仙人,相隔幾百年之后,還會(huì)過來探望自己的后人,定會(huì)笑得合不攏嘴!
心中則道:“他對(duì)牛大牛小尚且如此,若是我…”她實(shí)已不知,這是喜是憂,或是二者參半。
兩人就這般看著,從清晨到傍晚,從繁華到落幕,終是趙青覺得雙腳發(fā)軟,要休息了,李長笑才有離去念頭。
兩人走后,牛家后人忽朝屋外望去,眉頭一皺。剛?cè)腴T的媳婦問道:“相公,怎么了?”牛家后人道:“沒什么,只是…覺得好像有人在看咱們!
媳婦笑道:“看咱們?咱們今日大婚,看咱們的人多了去了!迸<液笕藫u搖頭,“不一樣,那目光不一樣。”
但如何不一樣,他卻說不上來。此刻月正高懸,月光輕灑,李長笑來過之地,連腳印都不曾留下。
他總是這般,無聲無息的凝望故人故事,后又悄然間離去,無人知其已來過,但他確實(shí)來過。
……
兩人同乘一舟,順曲龍江而下,再臨盤龍宗舊址。盤龍宗設(shè)立兩岸青山之間,當(dāng)時(shí)趙青從上空飛過,便覺那盤龍宗布局,猶如盤山之龍,新奇中又有幾分獨(dú)到之處,于是多看兩眼。
正是那兩眼,為后來諸多糾葛,藏下了伏筆,李長笑三臨盤龍宗,而趙青是二臨盤龍宗。趙青奇道:“這路徑寬敞,不似荒廢數(shù)百年。”李長笑道:“怕是有山匪盤踞宗內(nèi)!
當(dāng)二人行至盤龍宗舊址時(shí),那荒廢百年之久的建筑,果真被一群山匪占領(lǐng),當(dāng)作山匪聚地。
昔日大宗,先是荒廢,如今又淪為山匪據(jù)點(diǎn),不免讓人心中唏噓。趙青忽而一笑,隱帶幾分自嘲,“卻也算是住對(duì)了人!
話中之意,是指修士某種程度,也算山匪一種。但她多是自嘲調(diào)侃,而非真看不上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