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微風(fēng)吹過樹梢,那簌簌響動,醉人心脾,竟將那聒噪蟬鳴,也帶得漸輕漸柔,如風(fēng)似水。月光溶溶,草木曦曦,李長笑一舊事了,覺得開心,景襯心心亦襯景,心悅之景亦是美之。
此中感受,常人難懂,或許那袒露胸膛,露出猙獰傷痕的王絕,能懂上一二,能感受一二。
王絕將上衣穿好,再度背上行囊,朝那南邊走去,他身材高大但腿腳微簸,走得很慢,步子也不算穩(wěn),如此行法,怕是難以走到南海之畔。
看那背影,落寞難掩。
屬于他們的時代,已徹底過去。如今用盡全力的,全身心追求的,不過是在那最后的最后,再綻放一縷光彩,不甘平庸的靈魂,尋求落腳之處。
一道破風(fēng)聲響起。
王絕突然駐足,抬手…啪嗒一聲,一個木盒子飛入手心,被他輕松接下,他回頭不解的看向李長笑。
卻見那人,滿是笑意的看著自己,一道慵懶的聲音響起。
“就當(dāng)是先替我去看看!
……
王絕不明覺意,目光落至掌心木盒,那木盒通體漆黑,材質(zhì)似木似玉,握于手中有水般溫潤觸感,隱約間散發(fā)熱量。其上雕琢烏龜祥云紋,做工十分精細(xì),無論放在凡間,亦是山上,皆屬難得一貴物。除卻外表不凡,木盒縫隙處,有盈盈花香鉆出,使人沉醉,使人忘返。僅不過三兩呼吸,便頭生幾根黑發(fā),四肢骨骼血?dú)庑羞\(yùn)流暢,似無形中年輕了些許。
“長生花粉?”
王絕瞳孔一縮,如今扶搖天下,延壽之物最顯著之物,便是那大衍花宗的長生花粉。他王絕怎會不知?
只是此物難得,他甚至未曾見過,直到握在手中,絲絲花香鉆入鼻腔,才猛然驚覺。意識此物不凡,王絕再度回頭。卻見那白衣已經(jīng)不見,徒留下一地爛攤子,一地廢棄果地。
悠而一笑,王絕握緊花粉,大步而走,速度更快,腰板更挺直,以僅自己可聽的聲音,喃喃自語,“既如此,我便替你先去看看!
他將花粉收下,步伐更加堅(jiān)定。
……
李長笑看著王絕背影,收回目光,朝相反方向離去。
來者匆匆,去者匆匆。唯二兩月光依舊。
……
求變五百二十二年。
李長笑在找尋突破寶地。自與王絕一別,李長笑有感,自己距離突破已近。故一如往常臨近突破時一般,凡所過之處,皆留意有無適合突破之所,或是曾經(jīng)秘境,或是曾經(jīng)宗門遺址,又或是強(qiáng)者大墓。
為此,李長笑往返昔日多處去過之地,例如那夢道神尊大墓所在,如今百姓安居樂業(yè)的大余國度。
十余載不見,大余國富民強(qiáng),那日不過一句戲言,二者卻均已實(shí)現(xiàn)。李長笑還見了王如意一面,那女帝容貌依舊,身段依舊,到頭來,卻是她這位凡間帝王,從這尊陵墓中受益最多。仙人交鋒,凡人受益,卻也算是古之往來,獨(dú)有之事。
二人并未正式相見,但那舊人嘴角上揚(yáng),不似初見時哭哭啼啼,卻一如往常般熱烈張揚(yáng),因是知曉他來過,心有所感,夢有所悟。
如此便好。又何必拘泥于身身相伴。
她守著這大余,便挺好,壽長壽短,又有何好追究的。王如意若想延壽,以她的身份,走變法之路又有何難之。
她卻偏不,世人求壽她不求。與那女子搖搖對視,二者又錯身而過。王如意喚來持筆官,又有新靈感,且看她如何編排那白衣酒鬼。
李長笑又離去,夢道神尊之墓不適合突破煉虛,離去前夕,把販茶賣果攢下的銅錢一股腦拿出,去到慶饒城中一家老字號書鋪,購下一大疊厚厚的書冊。
書鋪老板笑開了眼,又宰了狠狠一筆,許是良心未泯,又許是實(shí)在過意不去,他大手一揮,送給那劍客一個竹木箱子,做功還算精細(xì),若非刻意打砸,不會無故破損,用以裝納圖書恰到好處。
近二十載的累積,那劍仙與女帝的相關(guān)書籍,可是發(fā)展得一派欣欣向榮。下至三歲小兒,上至八十老人,都聽說過不少。女子仰慕,男子效仿,那段段故事中,又暗合人生道理。大余民風(fēng)倒更淳樸了。
李長笑意識到此處,有些哭笑不得。越發(fā)好奇自己到底被編排成了怎樣。
就這般邊看邊走,別有意思,別有韻味。讓本便不算悶乏的行程,更添幾分趣味,其內(nèi)幾句朗朗上口的小詩詞,連他都記住了。李長笑看完一本,丟也不是,背著也嫌重,最后干脆收入夢境空間去。
如此這般,便又多一件舊物。
一本一本,一疊一疊……
待行至大余邊境,李長笑剛好全部看完,他在邊緣小鎮(zhèn)待了足有一月,想著總該有所回應(yīng)。那卷卷故事話本中,也包含有不知多少傾訴,于是他提筆也寫上一冊,將那積壓十幾載的傾訴,一一通過或真或假的小故事,有他游歷大山的所看所悟,有他混跡鬧市的所察所覺,有精彩的,平淡的,甚至是毫無意義的,皆編排入那書冊中,又在書中暗含了回話。
花了他足足兩個余月,最后那道書店印刷售賣,漸漸流傳出去,至于那人兒看不看得到,他想定能看到的,只是需要時間。
或許會是那往后歲月中,某一刻的驚喜。
岀了大余,還有其他舊地,例如大衍花宗,本想在突破前探訪一會張茉,卻被告知張茉脫離花宗,不知去了何處。
李長笑只能作罷,世事本便是這般無常。倒是若張茉若得知,她無形中也放了那劍客一次空,估計(jì)能咯咯的笑出聲來。
李長笑行到二元宗舊址。
走走停停,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圈,卻突然發(fā)現(xiàn),似乎是此地,最適合突破。他繞著遺跡,再行了一圈,沿途可見探訪時,自己、張茉等一行人留下的痕跡。
甚至生過的火堆,地上殘留的灼痕尤在,一切依舊,李長笑神識掃過,二元宗遺址在自己離去后的這幾十載,并無外人闖入痕跡。
看來張茉回宗后,并未述說實(shí)情。
李長笑行至萬寶書院舊址。
他坐立于廢墟當(dāng)中,盤膝而坐,眼睛緩緩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