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微亮,田羽村村長將一名年輕小伙,帶至李長笑跟前,由他來帶路,朝那蝗災(zāi)更加頻繁的村莊行去,直至午時三刻,才抵達了目的地。
這條村莊,名叫百遷村。
一番折騰,李長笑如愿見到了百遷村村長,與村長說明來意,村長上下打量他,見這來人身材、容貌、皆是不凡,又是為蝗災(zāi)而來,不敢如何怠慢,便伸手請他相隨身后,一邊巡視村容,一邊為其介紹。
蝗災(zāi)肆虐,縱使百遷村也沒能幸免,路邊,房沿等處,皆能見到蝗蟲扎堆,若李長笑真能解決蝗災(zāi),無論是田羽村還是百遷村,乃至方圓數(shù)十里,大大小小錯錯落落的村落,無不感激不盡。
村長領(lǐng)著李長笑,先行至一紅綠小廟,廟三人高,四人寬,規(guī)格比土地小廟略大,左右兩側(cè),皆設(shè)一田字窗。廟著地之處,插著許多紅燭,蠟油滴落凝固于地面,形成一片紅垢,踩在上面,腳底有種說不上的粘稠感。
這便是三蟲娣神廟,屬于敕封小神,但百遷村卻奉若神明,不識神君唯識蟲娣。香火不曾中斷。也似那日日祈禱,誠心終有所化,縱使蝗災(zāi)未能徹底根除,但這數(shù)十年下來,百遷村卻仍然存在,人口減減增增,始終在一恒定數(shù)上下,沒化做徹底的荒地。
入廟朝拜,李長笑第一次見那神像,心中暗道一聲果然,在那三蟲娣神像上,他尋到了與西神君,東神君,幾花江、谷山土地,以及各處山神之像,皆有的一處特征。
自入大余,李長笑逢廟必進,就為觀其神像,多數(shù)神像,皆有此一特征,這絕非巧合。
三蟲娣神像,外形是一童子,留兩處朝天辮,盤坐于青石臺,身上有蝗蟲,螞蝗,蟾蜍三蟲。
單看外形,這神像并不算正派,尤是那童子像,鼻子微皺,嘴角朝下。久看之下,似生氣中頑劣孩童。再是細(xì)看,雙眼狹長半瞇似開縫,眼角彎曲藏委蛇,透著幾分狠辣與狡詐。
李長笑多看幾眼,便收回了目光,拜會完三蟲娣后,村長帶李長笑回屋。他從懷中拿出一粗布小包,將包打開,里面裝著零散茶葉,泡上一盞熱茶水,交談了起來。
李長笑多是問蝗災(zāi)之事,百遷村村長早已上了歲數(shù),過往之事記不太清,近幾年之事,尚能答上一二,若十幾年,幾十年前的陳年舊事,記憶大多模糊。
幸好,因常年受蝗蟲困擾,每有蝗災(zāi)爆發(fā)之事,都會記錄在村冊中,村長找來村冊,告訴李長笑,若想知道些什么,在此冊中翻找即可。
這本村冊記得可比他更多,也更加清晰。李長笑翻著村冊,瞳孔微縮。
蝗災(zāi)最早出現(xiàn),是在三十年前,而且是突然出現(xiàn),在三十年之前,百遷村從無任何蝗災(zāi)記錄。
百濟村村長今年四十有七,再結(jié)合他的回答,確定在三十年之前無任何蝗災(zāi)后,縱使是李長笑,也不由得露出凝重之色。
三十年……
這可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節(jié)點。而今求變五百余年,三十年前,便是求變四百七十余年,那些年間,扶搖天下可不算太平。
綠域…巨人族盡滅,恰好也在那一年。
李長笑稍恍惚片刻,又收斂了情緒,那綠域巨人族之事,與這百遷村蝗災(zāi)之事,雖時間相似,然位置卻相隔極遠。
或許僅是湊巧撞到一塊去了。李長笑繼續(xù)翻閱村冊,這三十年間,五年一小蝗災(zāi),十年一大蝗災(zāi)。似已成某種規(guī)律,百遷村自十三年前,將三蟲娣請回村莊,自請回三蟲娣后,蝗災(zāi)減輕了一二,然那困擾尤在。
看到此李長笑幾乎確定,此蝗災(zāi)就是人為。他合上村冊,與村長道別。朝那田羽村趕去,打算近一步解決蝗災(zāi)。剛出村行四五余里,卻見那蝗蟲遮天蔽日,似也朝田羽村飛去。
李長笑搖頭失笑,還不等自己出手找尋,那罪魁禍?zhǔn),卻自己露出馬腳來了,他靈氣匯入雙耳,能隱約聽到一二琴音。
若他沒猜錯,這以音驅(qū)蟲的手段,曾是一大宗:琴鳳樓的手段,那琴鳳樓的弟子,他曾見過一二,但從未與其交過手。未曾想第一次親身體會,竟是在靈氣枯竭之后。
他雙眸化做湛藍之色,朝琴音方向,捕捉溢出的夢境,旋即看到一抹隱晦邪念。他心中了然,此地之手筆,確是出自極惡宗。
不過并非極惡宗高層。
那蘊含純粹惡意、邪念之人,又能被李長笑一眼看穿之人,大多是底層人物。
見此,李長笑卻蹙眉,又見極惡宗,他記得綠域之事,也有極惡宗手筆,此地蝗災(zāi)也出自極惡宗。且巨人族盡滅之后,此地蝗災(zāi)剛好肆虐。
如此一來。
似這二者間,真有隱晦聯(lián)系。李長笑身影飄忽,朝那幕后黑手追去,在一陰暗山洞中,見一女子,正盤坐于石上,雙手輕撥琴弦。
她嘴角上揚,正噙著冷笑,大膽凡人竟還敢反抗,她自要出手教訓(xùn),讓他們吃些苦頭。她手指細(xì)長,道道琴音自那素手飛出。那音韻不算優(yōu)美,卻自帶一抹魔性,可操控蝗蟲群,便是心性稍弱的凡人,聽聞此音也會精神恍惚。
而那本連貫流暢的音韻,卻在某刻,突的一斷。
她蹙眉低頭,感覺雙手不受使喚,正心中奇怪,又覺手腕處有些刺疼,那股刺疼越來越明顯,直至最后,一道血線冒出。
下一刻。
那雙素手,啪嗒一聲,落在了木琴之上,涌出的鮮血,將琴弦染紅,粘稠的血水,順這琴弦嘀嗒嘀嗒落下。
她瞳孔驟縮,等回過神來時,脖頸傳來一陣寒涼,被一柄長劍抵住,她嚇得魂魄顫動,不敢轉(zhuǎn)動,不敢輕易動彈,眼珠子左右轉(zhuǎn)動,前無人,左右亦是無人。
那架劍之人,似幽靈般,游離于她視線之外,也從不在她感知之內(nèi)。
無音,無痕。
李長笑目光冰冷,手掌按在女子頭頂,抽夢之術(shù)頃刻施展。
但愿能獲得一二有用線索。
極惡宗所求,究竟是何物?或許與這些極惡眾而言,僅是單純作惡,僅是盡情歡愉。
然這份純粹之“惡”,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運用,也能達到某些目的。
變法初期,那似陰溝老鼠般的極惡之人。至如今變法中期,早已不可忽視,若深究…其所謀所劃,定然驚天!
只可惜,極惡宗行事太過零散,那背后的目的,更是藏在雜亂線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