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已有好幾年的風(fēng)平浪靜。自祁連山一役后,參戰(zhàn)的各派、各方武林人士都學(xué)會了“休養(yǎng)生息”,大多閉門自修,然而,喜歡闖蕩江湖的人依然并不見少,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只是,武林中少了些許紛爭,少了些許血腥。
這年正是明景泰七年。邊塞之地,一向苦寒,但冬去春來,多少都帶來了潮濕和溫和的氣息。邊陲小鎮(zhèn),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江南集市的喧鬧和繁華,可自有一股別樣的民風(fēng)。
天剛破曉不久,“得得……”的馬蹄聲踏破了大街的寂靜,一忽兒功夫,二十騎氣勢洶洶的沖入了小鎮(zhèn)。早起的村人似乎已經(jīng)見慣了這種場面,面色不驚的干著自己手里的活兒。這二十騎的騎士均是身佩大刀的武林人物,個個相貌兇惡,身材壯魁。領(lǐng)頭之人,是個年約四十、身背九連環(huán)大刀的灰衣漢子。
灰衣漢子勒住馬兒,眼光四下一掃,兩道粗眉一皺,想了想,伸手一指,問道:“喏,你們鎮(zhèn)上可有客棧?”被問的人是一個五十上下的老漢,只見他站直了身軀,打量了這些人一眼,緩緩地道:“鎮(zhèn)上沒有客棧!被乙聺h子沉聲道:“哪里有客棧?”老漢轉(zhuǎn)過身軀,手指著遠(yuǎn)方,道:“由此去五里,有一家客棧!痹捯魟偮洌腔乙聺h子將手一招,率領(lǐng)十九騎如狂風(fēng)般卷出了小鎮(zhèn)。老漢眼望著這些人遠(yuǎn)去的背影,口中低低的罵道:“這些武林中人一丁點禮數(shù)都不懂,虧他們還自稱英雄好漢,狗屁。”
那二十騎縱馬狂奔了數(shù)里之后,果見遠(yuǎn)處有一家客棧。客棧規(guī)模頗大,依山而建,異常醒目。能在這等荒野之地建這么一家客棧的人,想來不是大財主,就是大豪客,否則,絕不會有這么大的手筆。其實,于此處建客棧,不失為一件精明之事。這里是明朝與韃靼交錯地帶,旅人必經(jīng)之所,有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南來北往的過客行到此地,往往是人疲馬乏,如果能有家客棧打尖歇腳,絕對是一件爽快事。因此,無論老板開口要多少銀子,只要不超乎想象之外,相信沒有誰寧愿住野外而不住客棧。山腳下,插著一根粗長的柱子,這柱子是用來掛招牌的,一面鮮紅的旗子死氣沉沉的垂著,像是沒睡醒般。
二十騎來勢猛烈,即將沖到柱子下時,忽然,一股風(fēng)吹來,將鮮紅的旗子掀起,展現(xiàn)四個大字。灰衣漢子抬頭看見,怔了一怔,口中道:“一家客棧?”不錯,這家客棧的名字就叫“一家”。按理說,二十騎齊奔,這么大的動靜,早該驚動客棧里的人,但不知怎么回事,客棧的大門始終緊閉,不見有人出來。二十騎飛馳到大門外三丈處,紛紛飛身下馬,灰衣漢子看了一下地形,冷冷一笑,喝道:“給我圍起來!逼讨,這家客棧的三面都被人圍住了。奇怪的是,客棧里依然沒有動靜;乙聺h子心頭暗奇,口中卻大聲叫道:“里面的人,都給老子出來!
不久,大門緩緩的被人打開,一個身材瘦小,店小二穿著的人走了出來,一臉的迷糊,看清了當(dāng)前的形勢之后,臉色未做絲毫改變,詫聲問道:“各位要住店嗎?”灰衣漢子愣了一愣,忽的仰天一聲大笑,震得檐下的灰塵簌簌而落,雙眼牛瞪而起,兇神惡煞的道:“快把你們掌柜叫出來,慢了一分,老子把你大卸八塊!钡晷《粸樗鶓,臉上一片不解,道:“各位不住店嗎?”灰衣漢子身邊的一個大漢怒罵道:“住你媽的頭,再啰嗦,老子一刀把你劈了!闭f時,把大刀抽了出來,做出要砍要殺的樣子。
那店小二傻得可愛,眼珠轉(zhuǎn)了一轉(zhuǎn),似乎明白了這些人的來意,冷冷一笑,道:“好啊,原來你們是強(qiáng)盜。你們當(dāng)真是膽大包天,也不去打聽打聽,這里是誰都可以打劫的嗎?”這話把灰衣漢子逗樂了,笑哈哈的道:“伙計,你說的雖然不準(zhǔn)確,但說我們要打劫也未嘗不可。你休在啰嗦,快把你們掌柜叫出來,老子有事要和他商量。他若不出來,老子可要進(jìn)去了!
“哼”的一聲冷笑,一條人影宛如鬼影般從客棧中掠了出來,立于階前;乙聺h子面色微微一變,暗道:“想不到這客棧里還有這等好手,難怪伙計一點也不害怕。哼,任你有多厲害,今兒也得把客棧讓給老子!蹦孔砣耍妼Ψ绞莻臉色蠟黃的老者,淡淡一笑,抱拳道:“閣下好身手,不知高姓大名?”老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厲如電,語聲充滿威勢,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子!B環(huán)刀’孫一虎,你有幾個腦袋,敢在老夫的地界上作案!
孫一虎怔了一怔,道:“閣下面生得很,不知是?”老者道:“老夫縱橫江湖的時候,你老娘只怕還未出世呢。”孫一虎聽得大怒,喝道:“你到底是何人?報上名來!崩险咛ь^望天,面上一寒,身上的氣勢陡然加強(qiáng),將右手一揚,手上突然多了一件兵刃。那兵刃是一支鐵筆,長不過一尺,然而,孫一虎見了之后,臉上稍作沉思,面色大變,一聲不吭,調(diào)頭就走。
“孫一虎,你也算綠林道上的成名人物,怎么如此不懂規(guī)矩?”隨著話聲,老者如閃電般劃空而過,攔住了孫一虎等人的去路。孫一虎面色蒼白,顫聲道:“不知前輩在此仙居,晚輩多有冒犯,你老大人有大量,還請放過晚輩等人!崩险呃渎暤溃骸叭粼谌昵,老夫早把你們宰了!睂O一虎低著腦袋瓜子,道:“是,是,老前輩武功蓋世,要取我等性命,簡直是易如反掌!
老者雖然不吃這一套,但心中之怒多少也減小了些,雙手往身后一背,道:“叫你的手下乖乖呆著別動,你跟老夫進(jìn)來,老夫有話要問你!睂O一虎猜出這老者是誰之后,再無半點匪氣,乖巧得像個孫子,老者的話,此刻在他心里,不啻皇命。老者進(jìn)了客棧后,隨便在一張條凳上坐下,叫店小二給他泡了一壺茶。這當(dāng)兒,客棧中又多了九名伙計,手腳麻利的各干各的活,除恭敬的叫了老者一聲“倪老”之外,對孫一虎根本是視而不見。孫一虎怎么說也是綠林道上有萬兒的盜魁,此刻,被這些店小二當(dāng)作路人甲、路人乙的看待,心中之憋屈,別提多難受?墒牵瑪z于老者的威名,他又不敢發(fā)作。
“倪老”不發(fā)話,孫一虎便不敢先開口。一盞茶過后,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道:“師父,這個人是誰?”老者“哈哈”一笑,道:“薇兒,這人名叫孫一虎,是綠林道上的一個強(qiáng)盜。今天一大早,他率人前來打劫,我心中好奇,便把他‘請’了進(jìn)來,交由你發(fā)落!睂O一虎忽覺一股醉人的香風(fēng)飄來,隨后,便見一個姿色美艷之極的女子出現(xiàn)在大廳中。這美艷女子看年紀(jì)不過二十多歲,但輕功之高,令人駭然,孫一虎的眼力還算不錯,竟沒有看出她是從何處來的。
孫一虎聽了老者的話后,心頭又驚又奇,雙手一抱,朝美艷女子躬身道:“驚擾了女俠,還請女俠繞了小的!蹦敲榔G女子呆了一呆,格格一聲嬌笑,梨渦微現(xiàn),尤為動人,道:“我不是什么女俠,只是這家客棧的掌柜而已!睕]等孫一虎開口,便拍著胸口,佯裝很害怕的樣兒,道:“哎呀,你是強(qiáng)盜我是百姓,小女子倒還要求你繞了我們呢!睂O一虎是第一次見過這美艷女子,壓根兒就不知道她是誰,但不知為何,見了她,比見了老者還覺可怕,一疊聲的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美艷女子嘆了一口氣,一個燕子翻身,身形曼妙的上了一張桌子,盤腿而坐,一副大姐頭的樣兒,語氣也不是先前那般嬌俏,凜然道:“孫當(dāng)家,請你告訴我,為什么要來打劫我這家客棧?”孫一虎道:“這……”美艷女子道:“不能說嗎?”孫一虎一咬牙,道:“說出來也沒什么,反正很多人都知道了。女俠最近可曾聽到過江湖中的一則傳聞!
“什么傳聞?”
“一張藏寶圖出現(xiàn)江湖!
美艷女子聽后,柳眉微蹙,道:“什么樣的藏寶圖,值得你如此大動干戈!睂O一虎道:“聽說是張士誠當(dāng)年的藏寶圖!崩险呗犃诉@話,面色一變,起身道:“此話當(dāng)真?”孫一虎道:“晚輩也是聽說的,至于真假,晚輩實在不知。”老者問道:“這與你來打劫有何干系?”孫一虎臉上一紅,道:“這……”老者道:“說!”孫一虎道:“藏寶圖為金刀鏢局所保,不是明天,便是后天,金刀鏢局的鏢車將要路經(jīng)此地,因此……因此……”
美艷女子“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孫當(dāng)家也想染指這份藏寶圖。”孫一虎道:“小的該死,早知這家客棧是女俠開的,縱然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有半點念頭!泵榔G女子“嗯”了一聲,妙目一轉(zhuǎn),嫣然笑道:“孫當(dāng)家,你是強(qiáng)盜,打家劫舍本來就是常事,這怪不得你,F(xiàn)在,你還想打藏寶圖的注意嗎?”孫一虎道:“小的不敢了!崩险呃浜咭宦,道:“孫一虎,在綠林道上,你或許還有一席之地,但在武林中,你那點名聲,根本不值一提。世上即算真有張士誠的藏寶圖,強(qiáng)如老夫這等人物要想打它的注意,也得看看都有些什么對手。老夫奉勸你一句,盡快遠(yuǎn)離此地,否則,這里有可能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滾吧,今天的事,就當(dāng)什么也沒發(fā)生過!睂O一虎大喜,道:“多謝前輩提醒,晚輩一定守口如瓶,絕不會把今日之事說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