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頂,乃泰山絕頂,又名天柱峰。關(guān)山月約他在絕頂相見,不問而知,是想與他在那里比刀。
“哦,我知道了。世明哥與義父回來了沒有?”
方劍明沒有心情思量比武的事,他覺得現(xiàn)在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不是比武,而是自己的親人。
白依怡道:“義父已經(jīng)回來了,世明哥還沒有回來,不知道他有沒有事?義父已經(jīng)派人去找他了。”
她跟隨方劍明稱刀神為義父,方劍明早就默許,但是沒想到她稱吳世明為世明哥。聽吳世明沒有回來,他心中一陣擔(dān)心。
白依怡顯得很高興,小鳥一般嘰嘰喳喳的道:“你走后,武林盟主的名單已經(jīng)定下來了。你猜結(jié)果如何?”
“怎么樣?”
“華大哥當(dāng)了正盟主,獨孤大伯與龍阿姨分別當(dāng)了副盟主!
這早在方劍明的預(yù)料之中。但是,令他意外的是,他走了不到一天,白依怡就與這些人打得火熱。華大哥的、獨孤大伯的、龍阿姨的叫,也不知她是怎么拉上的關(guān)系?
白依怡道:“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獨孤大伯根本就沒有和華大哥比武,他自動讓出,華大哥還推遲了半天。”
她沒有提到大方,不知是沒有想到,還是不想說起,怕引起方劍明的傷懷。
但這也恰是方劍明最關(guān)心的。
就在這時,魯達(dá)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道:“方少俠,我……”他也不是個傻子,當(dāng)然看得出情形有些不對。
方劍明見了,暗自希罕。以往,這個魯達(dá),非常冒失,現(xiàn)在怎么學(xué)得這么懂事了,想起他說有事要找自己,暫時把煩惱拋到一邊,問道:“你不是找我有事嗎?什么事?”
魯達(dá)搓搓手,突然握成拳頭,怒聲道:“血手門要我?guī)煾讣尤胨麄,師父不肯,還罵他們,他們就合起來殺了我的師父.我?guī)熜炙呀?jīng)叛變,投靠了血手門,師父的死,有一半原因也是因為他。他要我加入血手門,我不肯,他便要殺我,幸好藥仙前輩路過,把我救下,還要讓我來找你!
方劍明聽了,雖然知道了西域老虎的死因,但還是不明白西域老虎的死跟魯達(dá)來找他有何關(guān)系。還是藥仙要魯達(dá)來找他的。
“令師的胸襟的確令人敬佩,不愧一代宗師,只是……”
魯達(dá)似已知道了他想問什么,道:“其實,這都不關(guān)方少俠的事,但是,我?guī)熜譃槿岁庪U,現(xiàn)在師父一死,他就可以回去跟師伯撒謊,說……”
“說什么?”
“說師父是在比武中,被你殺的,師伯聽信了他的讒言,一怒之下,就會到中原找你。這都是藥仙前輩說給我聽的,他叫我來,就是要我跟在你身邊,如果師伯找上你,我就能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他!
方劍明心頭一驚,問道:“令師伯是那一位?”
魯達(dá)道:“他老人家是白教的教主,武功比師父還高,門下弟子眾多!
方劍明追問道:“莫非就是‘西域五座峰,更有兩重山’中的天輪法王?”
魯達(dá)道:“是的!
方劍明嘆了一聲,后悔與西域老虎比武,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夠多,夠麻煩的了,倘若再加上這么一個“天輪法王”,他只覺好累。
“不用了,令師伯如果真來找我,我會與路逸當(dāng)面對質(zhì)。”
“不行啊,藥仙前輩說了,我要是不向師伯說清楚,他是不會相信你的。本來我可以回去先告訴師伯真相,但是,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我的武功在中原,連一流高手都算不上,只怕我還沒有見到師伯的面,就被師兄殺了!
方劍明一想也對,但要讓他跟著自己,未免有些不便,揮了揮手,道:“讓我考慮考慮吧,我現(xiàn)在腦子里一團糟,實在……”
魯達(dá)道:“我知道方少俠一定是在傷心大方禪師的事!
這話簡直就是沖口而出,白依怡阻攔不住,杏眼一瞪,向他噘了噘嘴。
魯達(dá)見方劍明臉上隱隱有悲傷之意,急忙道:“在下先出去了,不打擾你們!憋w也似的逃了。
白依人走上來,溫柔的道:“大哥,你……”
方劍明不等她說完,輕聲問道:“師祖伯怎么樣了?”
白依人臉上露出愁容,遲疑的道:“他……”
“他怎么了?”
白依怡替白依人答道:“你不要如此緊張,他老人家只是回少林寺去了而已!
方劍明心下稍定,想起種種往事,不禁悲傷起來。
白依怡道:“他臨走前,叫我給你說,要你聽華大哥的話,為武林正義貢獻(xiàn)一份力量。要是將來路過一個名叫吉祥村的地方,也許可以從那里打聽到你的身世!
方劍明心中一震,淚水止不住留下,他不好意思讓白依怡和白依人看見,飛快的跑出客廳,躲回自己的客房獨自傷心。
師祖伯對他的好,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但是,當(dāng)師祖伯受到傷害的時候,他卻不能減去師祖伯的一分痛苦。臨走前,他還如此關(guān)心自己的身世。師祖伯這一去,或許,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了。他一定回寺去接受“戒律院”的處罰。從此,將面壁思過。
當(dāng)晚,吳世明沒有回來,誰也不知道去了何處。秦仲聽刀神說起,派出不少人四下去打探。丐幫弟子更是整夜尋找。
刀神與華天云知道方劍明心情不好,特意來到他的房間,陪他說了大半夜的話,才離去。
兩人剛走,來了一個人,方劍明一見他,抱著來人失聲痛哭。
來人除了他的師父清成,誰還會讓他像個小孩子似的?
清成見他哭,心中亦是悲痛,但是做為長輩,他不能讓方劍明太過傷心,好言安慰。
方劍明也知道自己這樣,只會讓他們擔(dān)心,情緒穩(wěn)定之后,便擦干了眼淚,忽然記起關(guān)山月相約之事,告訴了清成。清成要他好好養(yǎng)神,走了。
翌日,方劍明伴隨著朝陽,來到玉皇頂絕頂。
遠(yuǎn)遠(yuǎn)望去,云層漂浮,山峰起伏,初生的紅日令人振奮,似要將每一個人心中的所有不快掃光。
一個漢子迎著紅日,立在懸崖邊,腰下跨著一把大刀。
方劍明走近的聲音驚動了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笑道:“大自然的魅力確實令人震驚,這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法可比的,不知你以為……”笑容陡然一收,眉頭皺了一皺,冷冷的道:“你有心事?”
“你不是要找我比刀嗎?我來了,咱們開始吧。請!”
方劍明不想多說。
關(guān)山月“哼”了一聲,道:“不比了!”說完,雙手一背,看也不看方劍明一眼,從他身邊走過去。
方劍明一呆,喝道:“為什么?”
“你不配與我動手!”關(guān)山月冷笑,并沒有停下腳步。
“我那里不配?”方劍明漲紅了臉。
“我關(guān)山月的對手都是些大丈夫。大丈夫處事,就如快刀斬亂麻,一刀了之,痛快淋漓,似你這般,哼哼,就算關(guān)某擊敗了你,關(guān)某也覺得沒有什么意思。”
眼看就要消失在前面,方劍明俊臉一沉,冷冷的道:“關(guān)山月,你給我站住。焉知不是我擊敗你?”
語氣與先前相較,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
關(guān)山月終于停下了腳步,但沒回頭,冷笑道:“我三歲練刀,今年二十八歲,一共練了二十五年,一天都沒有間斷。有時候,為了一個動作,從早練到晚,一直練到滿意為止。你憑什么打敗我?”
方劍明回敬他,冷笑道:“刀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的若被死的拘限,焉能達(dá)到刀術(shù)的最高峰?我練刀的時日雖然沒有你長,但又焉知我對刀的感情不在你之下?”
關(guān)山月笑了。
“刀與人是不同的,我雖然對刀有情,但絕不會戀刀,糊涂的刀客只能淪為刀奴,清醒的刀客永遠(yuǎn)要與刀劃清距離!”
方劍明也笑了。
“刀是有‘感情’的,你對它好,它便能為你所用。反之,連一個合格的刀客都不配!”
關(guān)山月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道:“你想怎樣?”
“關(guān)兄,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待我解決了峨嵋派的事,一定與你痛痛快快的大戰(zhàn)一場。”
關(guān)山月“哈哈”一聲大笑,道:“好!你的事就是關(guān)某的事。峨嵋一行,關(guān)某會隨時出現(xiàn),代你解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說完,大笑著,不選擇山路,直接跳了下去。
方劍明連“多謝”兩字都還未說出,身形一掠,飄身至崖邊,見他的身影如彈丸般縱躍。沒幾下,便到了山下。
這份膽識,世上當(dāng)真難找。
方劍明剛要離開,突然看見一個人出現(xiàn)在另一邊的懸崖上。關(guān)山月跳下的懸崖,不是非常高,但這人所站之處,卻是萬丈深淵。
人若不是為了尋死,怎么會站得這么近?
“兄臺不可……啊,世明哥!”
方劍明大驚,猛撲過去。
“劍明,不要靠近我。”
方劍明聽了,急將身形墜落,喊道:“世明哥,你瘋了?”
吳世明盯著遠(yuǎn)山上的云層與紅日,似在思考。他滿臉的胡渣子,屠龍棍胡亂插在腰帶上。剛過一夜,想不到他竟然會變得如此憔悴。
兩人就在這么定住了,過了一會,才聽吳世明緩緩的問道:“劍明,你說我這一跳,會不會就什么感覺都沒了?”
方劍明知他性子,這時對他不應(yīng)該來軟的,冷冷的笑了一聲,道:“你盡管跳吧,我絕不會攔你,就當(dāng)我沒有你這么一個朋友!我的朋友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吳世明凄然一笑,道:“連你也不認(rèn)我是你的朋友了。”
方劍明道:“你此刻不是的朋友!
吳世明身軀微微一抖,臉上扭曲。
方劍明接道:“在之前,我一直把你當(dāng)作我的兄弟,我覺得我的這個兄弟拿得起,放的下。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他都不會自暴自棄。誰知,當(dāng)他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他竟想逃避,他想尋死。我看錯了人,沒想到自己會把這種人當(dāng)作兄弟,F(xiàn)在看來,別說兄弟,他做我的朋友,也不夠資格!”
吳世明身軀微微一顫,別過頭來,道:“你沒有看不起我?”
方劍明狂笑三聲,冷聲道:“沒有誰看不起你,這是你心里作怪。你若這樣認(rèn)為,你就跳吧,算我白當(dāng)你是兄弟了!”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他雖然硬下心來轉(zhuǎn)身,但心中還是一痛。
走了十步,不見吳世明有什么反應(yīng),心中更痛。
“劍明……”吳世明顫聲喚他。
他終于舒了一口氣,心情就想一個孩子找回了自己心愛的玩具一般,但他仍要裝出愛理不理的樣子,沒有回頭,腳步卻停下了。
“干什么?”
“對不起!”
這句話雖然平淡,但是出自吳世明口中,非同尋常,聽入方劍明耳中,禁不住熱淚盈眶。
他盡量保持這種低調(diào),道:“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我不應(yīng)該懷疑我們的友情。當(dāng)我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我曾抱怨過。不知道身世的時候,我還可以想象。我可以想象父母都是頂天立地的俠客,至少也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但是,上天跟我開了一個大玩笑,我竟是一個私生兒。我娘不愛我爹,她也不愛我。我爹不管我。愛我的是我的爺爺,但我總是傷害他,我覺得自己連畜生都不如。我好恨!好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意氣用事,就不會害得爺爺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我追不到司馬俟,不敢回來,因為我怕面對爺爺,面對你們。我在山中走了一夜,見有人來找我,就躲起來。
我走啊,想啊想,我活在世上還有什么意思?不如就死了算了。
但是,我現(xiàn)在知道了。我還可以活下去,因為有你,有華大哥,有我的兄弟,有你們給我的關(guān)懷。謝謝你,劍明!
方劍明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為吳世明能這么想感到欣慰。他知道一個人若把什么事都放在心中,早晚要出事,只要將它說出來,才會得到釋放,至少讓心胸開闊了。
一個人,在外人眼里,看起來一直是堅強的,你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事會想不開,但是這種人往往也是最脆弱的。
如果有一件事?lián)糁辛怂,他堅強的心立刻瓦解,吳世明就是這種人。這種人,世上還會少嗎?
緩緩轉(zhuǎn)過身來,方劍明已經(jīng)淚光隱現(xiàn),道:“世明哥,你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你不用感謝我,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想起一件事來,道:“你或許還不知道,司馬俟并沒有死,我猜測他的武功并沒有被你廢掉。”
吳世明聽了,大吃一驚,飛身上來,道:“我明明已經(jīng)踢斷了他的琵琶骨,他的武功怎么還可能還能保得?”
方劍明立刻將昨日的發(fā)現(xiàn)說給他聽,然后把自己的猜測分析出來。
吳世明沉思了一會,道:“很有這個可能,我們不可大意,真是如此的話,他的武功可能已經(jīng)不在我們之下,甚至要高過我們。不過,我們還有機會!
“什么機會?”
“司馬俟的武功平平,他一下子吸收了兩大高手的內(nèi)力,根本就不能迅速化為己用。我估計,他最少要花半年的時間,才能消化掉。這半年之內(nèi),焉知我們的武功不在進(jìn)步之中?只要我們努力,到那時候,他就算來找我們算帳,我們也不怕他。”
話是如此說,但兩人一想到他有可能吸收了兩大高手的功力,內(nèi)力之強,可以說是當(dāng)今第一人,心中不禁有些后怕。
“婆婆的后事怎么樣了?”吳世明問道。
“秦前輩請來法師,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只是……”
“我知道,她老人家走了,沒有人送終,我要是不去,就沒有人了!
方劍明沉吟道:“其實……”
吳世明道:“這種事,只有我才能做,因為我已經(jīng)發(fā)誓今生不會再喜歡另外的女子。我就是婆婆的親孫子。”
方劍明想問什么,但一直不敢問,吳世明看出了他要問什么,指著天邊的紅日,道:“每一天都是新的。昨天的就讓他隨風(fēng)而去。她不愛我,我卻不能不孝。我不會連給她燒香的孝心也沒有的。走吧,我們下山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