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聲的指間微微一顫,望了蘇曼一眼,轉(zhuǎn)過掌心,反握住了她的手。
堅定,厚實,更有力量。
他并不難過。
即便有過,也早就慢慢被歲月的漫長烤干,成為齏粉,風(fēng)輕輕一揚,就散了。
陶謹(jǐn)玫被蕭老夫人打得嗷嗷直叫,在蕭老夫人再一次舉起龍頭拐杖時,陶謹(jǐn)玫手腳并用,迅速爬到了蕭北聲腳邊,拉住了他的西裝褲腳。
“北聲,媽媽錯了,媽媽是真的知道錯了……”
陶謹(jǐn)玫眼淚婆娑,仰著一張?zhí)闇I縱橫的臉,因為傷心痛哭,面部扭曲。
撕心裂肺的程度,像是真的懺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過去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對你,那時候,你還那么小,只是個孩子,可我卻把自己的不甘和怨恨發(fā)泄在你身上,我不是人……”陶謹(jǐn)玫說著,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我不是人……”
“我不是人……!”
她一邊哭,一邊重復(fù)這句話,還不斷地抬手扇自己耳光。
臉頰很快變得又紅又腫。
終于打不下去了,她抽抽嗒嗒地繼續(xù)懺悔:
“于家就是個吞人不吐骨頭的窩!
“里面的人,個個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自私,貪婪,外表自尊自大,骨子里卻懦弱無能,在里面的每一天,我都無比煎熬痛苦,這些年,對我來說,就像生活在油鍋里,我做的那么多,都是為了自己有一天能出頭,不用再看那個老不死的臉色!我沒有一天不后悔,自己做了這樣的選擇……
“你的父親,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他從沒有虧待過我,是我……是我辜負(fù)了他。這么多年,每每我在于家受到冷遇,我總會想起他。如果他還活著,他一定不會讓我受這樣的委屈,可是,我的貪欲讓我錯過了他。還有你,你這么優(yōu)秀,這些年就算沒有我在你身邊陪著你,教導(dǎo)你,你還是很堅強地長大,可是這樣優(yōu)秀的孩子,卻不再認(rèn)我了……每到深夜,我只能躲起來默默哭,我無時無刻都在為自己過去做的決定懊悔不已。我想,眾叛親離的下場就是老天給我的懲罰!
“呸!”
蕭恬聽不下去了,“我堂兄優(yōu)秀,是蕭家對他的培養(yǎng)和栽培,跟你有半毛錢關(guān)系?他一個人堅強長大,也是他自己吃了許多苦,熬過來的。比起于瀚銘,有你幫忙籌謀鋪路,我堂兄只能靠他自己。你在這里后悔什么呢?之前你還想幫著你的小兒子,侵吞你大兒子的資產(chǎn)呢,那時候怎么一點兒不心慈手軟?于家對你不好,那也是你自己的選擇,當(dāng)初可是你自己奔著大好前程去的,現(xiàn)在又在這里訴什么苦?不會以為我們能同情你吧?”
蕭北聲面無表情,沒有一絲動容,冷冷睥睨著陶謹(jǐn)玫:“你說得不錯,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的報應(yīng)!
“我知道,我也沒什么好辯解的。北聲,我對不起你,和你父親!
一句對不起,終于讓蕭北聲下頜微微繃緊。
過去,他等過陶謹(jǐn)玫的回頭。
等一份屬于他的母愛。
等陶謹(jǐn)玫后悔,回來給他們父子道歉。
可是現(xiàn)在終于等到這句話時,他忽然覺得,都不重要了。
太遲了。
她醒悟得太遲,許多事情已經(jīng)無法挽回。
遲來的歉意是無用的。
或許,他等的,不是這個人的回頭,而是給兒時那個弱小不安的自己一份交代。
“晚了。你該說對不起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而我,不會原諒你!笔挶甭曊f:“如果可以,我很希望父親泉下有知,能看到你后悔的嘴臉,這樣,他應(yīng)該也能安息。”
即便陶謹(jǐn)玫不是垂死掙扎時為了自保的虛情假意,但是也無法再打動他。
陶謹(jǐn)玫還是不肯死心,她死死拽著蕭北聲的褲腳:“北聲,我是你的媽媽呀,要是我死了,你就真的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了。你幫幫我,好不好?你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去死,對不對?”
蕭恬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蕭北聲。
畢竟陶謹(jǐn)玫和他,還有一層血親關(guān)系。
她很擔(dān)心蕭北聲會因此,對陶謹(jǐn)玫心軟。
沒想到蕭北聲冷嗤一聲:“所以,這才是你今天來找我懺悔的目的?”
“不是……不是的……我是真的后悔,真的知道錯了!可是,我相信,任何一個人,死到臨頭都會為自己求一條生路。我答應(yīng)你,如果你幫了我,下半輩子,我都留在你身邊伺候你,彌補前半生對你的虧欠,好不好?我可以做許多事……可以幫你帶孩子,還可以……”
她沒說完,就被蕭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打斷:“就憑你,還想帶我們蕭家的血脈!你會帶孩子嗎?是要把孩子養(yǎng)育成于瀚銘那樣,不知感恩兩面三刀,還是像你一樣,成一個癮君子?”
說完,轉(zhuǎn)頭問蕭北聲:“北聲,奶奶今天就處置了她,你有沒有異議?”
蕭北聲瞇了瞇眼:“全部聽?wèi){奶奶處置!
“好。有你這句話,奶奶就放心了!
蕭老夫人轉(zhuǎn)身,對外面自己帶來的人:“來人!把這個企圖破壞少爺婚禮的女人拖下去,今天是少爺?shù)拇笙踩兆樱l也不許搗亂。”
“是!”
幾人踢踢踏踏上來,把陶謹(jǐn)玫控制起來。
蕭北聲牽著蘇曼的手,柔聲:“我們走吧。”
蘇曼點點頭,跟著蕭北聲一起離開了宴會廳。
走出宴會廳的時候,陶謹(jǐn)玫的凄厲呼號還在身后響起,但出了那扇厚重的大門,那哭聲就淺了,淡了,逐漸聽不到了。
蕭北聲拉著蘇曼,義無反顧地穿過酒店長長的走廊,步伐堅定,就像他不再回頭的決心。
終于陶謹(jǐn)玫的聲音被甩在老遠(yuǎn)的身后,那些往日的瘡痍也被遠(yuǎn)遠(yuǎn)拋在了身后。
準(zhǔn)備回酒店房間時,兩人經(jīng)過一家音樂餐吧,里面還在營業(yè),只是夜深,幾乎沒有什么顧客。
餐廳和酒吧由一條暗廊連接,酒吧中央,有一架三角鋼琴。
蘇曼看到鋼琴,腳步微微停頓。
蕭北聲注意到,問:“想喝酒?”
“忽然想聽你彈琴。”蘇曼說:“我們相認(rèn)后,你還從來沒彈琴給我聽過。”
蕭北聲想了想,調(diào)侃:“也是,得給你彈,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大師水平,免得以后再有像方之鳴那樣的冒牌貨跳出來騙人,你不識好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