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入夜較早，酉時剛過，城中已暮色。
雁王的車輦朝著城南駛?cè)ィ挑~駕車，夏侯霸騎著大雪龍駒護(hù)衛(wèi)在旁。
陸瀾和墨淵坐在車內(nèi)，碳爐上炙烤著焦糖栗子，兩杯朝露香茶散發(fā)冽滟的香氣，桌上還擺著白鷺齋的各式蜜餞和酥糕。
“我說雁子，你在雁州就沒找?guī)讉�丫鬟侍女？堂堂五珠親王，過得是有點清苦了�！�
陸瀾拿著銅鑷子翻動焦糖栗子，不一會兒已經(jīng)成功烤焦了好幾顆，只能可惜的丟在一旁的盤子里。
以往這活兒都是童鹽和有容干的，他何時自己動過手。
墨淵看他笨手笨腳的，嘴角掛著笑，搖頭拿過陸瀾手里的銅鑷子：
“別說丫鬟侍女了，我在雁州連衣物都是自己洗。雁州民風(fēng)彪悍，窮困至極，我這個皇子如果不起表率作用，貪圖享樂，根本不可能帶動軍民一心屯田開荒�！�
陸瀾感嘆一聲，吹著茶氣：
“朝廷積弊已久，內(nèi)憂外患，病入骨髓。這南楚啊，正需要你這樣的賢能君主來匡扶社稷。何不往前跨一步，爭一爭那九龍寶座？”
啪嗒！
墨淵渾身一僵，手上的銅鑷子掉在碳爐里，空出的手直接捂著陸瀾的嘴，神情慌張：
“陸瀾，你可別害我，這話要是讓父皇和太子的人聽見，我腦袋可得搬家�！�
陸瀾訕笑道：
“怕什么，你若奪嫡成功，我陪你君臨天下。”
“那萬一失敗了呢！”
“失敗？那我給你送飯送菜。”
墨淵翻了個白眼：“以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可別說了。我現(xiàn)在的形勢不比三年前，完全沒有奪嫡的欲望�！�
陸瀾不是頭一回講這種話。
三年前他前往雁州就國的時候，也是提醒他，暗中積蓄力量，為將來作準(zhǔn)備，如果朝廷不讓他活，那就在雁州起事。
可他現(xiàn)在一步步站穩(wěn)腳跟，父皇對他極好，對母妃也極好，只要不出意外，一輩子當(dāng)個富貴王爺豈不快哉！
何須參與那兇險萬分的奪嫡之爭？
反觀表哥陸瀾，似乎有心事，雙目無神的盯著窗外。
“表哥…”
“殿下，濟(jì)世堂到了�！�
車窗外傳來夏侯霸的聲音。
陸瀾和墨淵挑開簾子望去，好家伙，濟(jì)世堂門前已經(jīng)有數(shù)十輛馬車排隊等候，從馬車前的燈籠不難看出，都是京中有頭有臉的大戶。
誰家沒有個頭疼腦熱的，尤其是秋后天氣轉(zhuǎn)寒，老人小孩體質(zhì)薄弱，容易感染風(fēng)寒。
于是都來蹭濟(jì)世堂這塊金字招牌。
“瞧見沒，沒有兩個時辰是輪不到咱們的�！�
陸瀾往墨淵茶杯里倒茶，看來還得喝上好一陣子。
墨淵松松筋骨坐直了，這是他回京后辦的第一件大事，他有的是耐心。
不稍片刻，前方車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咒罵聲。
“畜生，滾出去！”
是一個女子驚慌失措的喊叫聲。
“嘿，小娘們敢打我，挺潑辣啊，爺我就喜歡潑辣的�！�
眾人紛紛探頭出去看個熱鬧。
見是前方有一群紈绔在調(diào)戲車內(nèi)的女子，這些大戶人家很快把腦袋收回去，感嘆一句世風(fēng)日下之余，卻沒見他們伸出援助之手。
“咸魚，前邊怎么了？”
“爺，小的去瞅瞅�！�
“嗯！”
墨淵眉頭緊皺：“京中的風(fēng)氣已經(jīng)變成這樣了嗎？他們明明有能力制止，卻一個個悶不做聲，隔岸觀火，還要表哥一個紈绔去見義勇為，簡直荒唐�！�
“你才知道啊，看看咱們前邊兩個車位，譚府的燈籠，那是刑部侍郎譚文靖。右后方那輛，崔府的燈籠，是兵部主事崔始甲，還有安國公、邱國公、勇武侯、定千侯，哪個會主動出手的？”
陸瀾對這些人如數(shù)家珍，讓墨淵頗為震驚。
“表哥，你剛才就探出去瞅了一眼，就認(rèn)出那么多馬車？”
墨淵覺得很神奇。
“這有什么難的，咱們南楚國的馬車規(guī)制嚴(yán)格，天子車輦是八匹馬，親王國公是七匹馬，三品以上官員六匹馬。六品以上官員五匹馬。再逐一對應(yīng)他們燈籠的姓氏，不就知道是誰了？”
南楚的封爵總共只有四王、八公、十二侯，加上朝廷六部尚書、侍郎、主事的信息，全都在陸瀾的腦海里刻著。
“厲害厲害，表哥，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
墨淵像個孩子一樣滿眼好奇，陸瀾除了兵韜謀略，竟然連馬車這種小細(xì)節(jié)都一清二楚。
看來自己要學(xué)的東西還有很多。
“世子爺，不好了，前邊是慶國公世子薛昭在調(diào)戲…”
“調(diào)戲誰？”陸瀾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預(yù)兆。
“調(diào)戲顧二小姐。”
陸瀾和墨淵額頭上同時暴起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