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氣正冷,她自然也不能建議開窗通風。
只能忍著上前去行禮。
“見過祖母!
老夫人原本閉著眼睛,聽到她說話,略微睜開了眼,見是她又抿起了嘴:“你如今身份尊貴,勞煩你親自回來看我!
紀茗心見她沒有讓自己起身的意思,便自己站了起來,笑盈盈道:“瞧祖母您說的,我不管是什么身份,也是您的孫女兒,您病了,自然是該來探望的,還望祖母好生保重身子,長命百歲才是。”
老夫人似乎喘氣有些困難,略微往后仰了仰才道:“你是個伶俐的,連嘴上的虧都不能吃一點。我如今也就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氣,長命百歲有什么好,不過是活受罪!
這話讓紀茗心有些意外,作為大夫,她很清楚,老人都是年紀越大越怕死,沒想到老夫人倒是個能想的開的。
不過即便如此,想到原主和母親的死,她對茍延殘喘的老夫人也生不出什么同情。
只是淡淡道:“祖母想多了,人上了年紀有些毛病也是平常,好好修養(yǎng)著會好起來的!
老夫人渾濁的眼中閃過復雜的光,然后吩咐屋中的人:“你們都出去吧,我跟茗丫頭說會兒話。”
紀茗心看著屋子里的人陸續(xù)退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竟然真的是生病的老夫人想要見她。
見人都走光了,老夫人對紀茗心招了招手:“你過來些,我有話跟你說。”
紀茗心有些不情愿,但對方已經(jīng)發(fā)話了,她只好走到榻邊。
老夫人見她對自己似乎有些警惕,喘著氣慢吞吞道:“坐下說吧,我如今連動一動都費勁,還能對你做什么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夫人一向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現(xiàn)在病成這個樣子,反而要找她說話,她怎么能不小心?
不過還是依言坐在了塌邊的一個繡墩上:“祖母言重了。”
老夫人重重地咳了幾聲,喉嚨里有痰卻又咳不出來,呵斥呵斥的。
紀茗心聽著有些難受,從荷包中取出一粒消痰止咳的藥丸對老夫人道:“這是我自己配的藥,祖母若是信得過孫女,可以吃一粒!
老夫人也沒有說話,顫著手接過就放到了嘴里,雖然知道不可能這么快就起效,但她還是覺得好了很多。
“我如今都這個樣子了,還有什么信得過信不過的。我聽外面的人說了,你是神醫(yī)。穆世子的傷連太醫(yī)都沒有法子,是你將人救了回來!
她說這樣的話,臉上卻沒有半點榮耀,只有遺憾。
遺憾這侯府里嫁的最好最有本事的一個孫女,是紀茗心。
紀茗心也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不過她不在意,憑對方做過的那些破事,她覺得自己能坐在這里心平氣和的聽對方說話,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個孝順的不能再孝順的孫女了。
吃了紀茗心的藥,不過這么幾句話的功夫,老夫人氣就喘勻了。
沉默了片刻,她見紀茗心打定主意不說話,便緩緩道:“我這輩子,出身不算好,人們都說以我的身份能嫁進侯府是攀了高枝,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嫁的不好。”
紀茗心其實沒什么耐心聽她抱怨自己這輩子過的不好,兒女雙全錦衣玉食,奴仆成群,這樣若還不算好,那這世上便沒有多少人過的好了。
老夫人也不在乎她在想什么,只絮絮叨叨繼續(xù)道:“你祖父心中有別人,我其實也能想得開,這世上的女人不都是這么過的?可后來,他不關心家里的事情,不記得你父親的生辰,連你五叔的出生也是個意外!
這些話紀茗心依舊沒有放在心上,這個時代結(jié)親只講究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大多都是盲婚啞嫁,盛京城大概有一多半的女人都是這么過來的。
老夫人見紀茗心安安靜靜坐在那里聽自己說話,全然不在意她說的是什么,眼中閃過一抹暗光:“你爹以前其實不是那個樣子,他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是我在這府中的依靠,我縱然寵溺,但教導的時候也十分嚴苛。他以前,是個好孩子。”
她看著紀茗心那不以為然的神色,苦笑道:“我知道我現(xiàn)在說這些話,只會讓你覺得我在袒護他,但他已經(jīng)死了,我說不說這些其實都不會改變什么。”
紀茗心終于重視起來,她有種預感,老夫人要說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她認真看著老夫人,聽她接下來的話。
“那年,就是娶你娘的那年,他突然就變了。時常喝的爛醉,打罵丫頭小廝,我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時候,也下狠手整治過,可沒有用。有一次,他喝多了,被我撞上他差點失手掐死一個丫頭!
紀茗心想著這種事果然不是一次兩次。
“我被嚇到了,哭著求他改,他是侯府的嫡長子啊,身上怎么能有這樣的污點!
說到這里,老夫人的身子突然前傾,幾乎靠在了紀茗心的身上,聲音低低地帶著幾分陰森,“你知道他跟我說了什么嗎?他說他算什么嫡長子,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耳邊的聲音戛然而止,紀茗心突然聽到身后有動靜,有人掀了門簾走進來。
老夫人靠在紀茗心身上的身子僵了一瞬,便轉(zhuǎn)了語氣,恨聲道:“你就是個掃把星,看看自你回來,這家里變成什么樣了,如今我又病成這個樣子,我若是死了,就是你克的。”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紀茗心只聽身后的人道:“你說什么胡話,茗丫頭都出嫁了,能克著你什么?”
原來是老侯爺。
這一瞬,紀茗心后背莫名發(fā)寒。
老夫人不依不饒道:“可不是,她嫁給了穆世子,連穆世子現(xiàn)在都生死不明,這不是掃把星是什么?”
紀茗心將人扶著歪回靠枕上,起身道:“既然祖母覺得孫女會克您,孫女還是離遠些的好!
說完做出賭氣的樣子轉(zhuǎn)身就要走。
老夫人伏在靠枕上邊咳嗽邊喊叫道:“你這個……這個不孝的東西,你巴……不得……我死是不是?”
紀茗心無奈地看了老侯爺一眼,老侯爺對她使了個眼色:“你祖母病糊涂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有些日子沒見你了,難得回來一趟,去我那里坐坐吧!
“你才糊涂了,就是這個掃把星克死了我兒子,他也是你的兒子啊,你個狼心狗肺的,難道只有那賤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