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苑中。
婢女嵐兒奉了盞熱茶,遞給一言不發(fā)的主子小心翼翼道:“小主,您把衣裙換下來吧,這底下都濕透了,萬一染了風寒怎么辦,明日就是上牌的日子了呀!
呵,綠頭牌。
寧如馨嘴唇微抿,泛著絲絲怒氣與苦澀,柔美的臉頰長眉輕蹙:“我何時在宮墻下燃了炭盆?”
她抬眸,眼里閃過銳利之色,嵐兒連忙跪在地上:“小主,您昨日好心救了位奴役,元公公說這條宮道陛下常走,
說不定這事能讓陛下知道,嵐兒一時糊涂,才斗膽聽了建議,放了炭盆,哪知……哪知……”
嵐兒低下頭,眼淚流了出來。
寧如馨嘆了口氣,就算陛下知道了這件事情,高貴妃也定會先告她一個以下犯上,貪協(xié)領之權的罪名,真是好大一頂帽子。
竟拿她殺雞儆猴,可惡。
“罷了,你起來吧,這法子是元公公告訴你的?”嵐兒站起身點頭,擦了把眼淚。
寧如馨端著茶盞送入唇,鼻尖縈繞著馥郁的茶香,美目冷光更勝。
這元公公是伺候高貴妃的首領太監(jiān),來給她賣好,要是成了陛下知道了,她就得領這份情,現(xiàn)下高貴妃先開口,他也有了功。
真是橫豎都得利,寧如馨心口竄起火,將杯盞重重磕在桌上。
夜幕沉下來,裹挾著下了一日的雨,落在天兆城的宮墻青磚上,一切讓人透不過氣來,唯余長央的宮燈忽明忽暗,黛瓦朱門如夢似幻。
巍峨莊嚴的太和殿,雨水洗刷彩鳳涂繪的壁畫,殿內(nèi)龍涎香氤氳流轉(zhuǎn)。
大太監(jiān)黃全微弓著身子,安靜的立在一側(cè),案上批閱奏章的男人身著明黃赤金團龍紋常服,五官溫潤,周身透著威壓之氣。
有小太監(jiān)進來捧著托盤,黃全瞧了一眼接過來,呈到男人面前:“陛下,可要翻牌?”
朱定袁放下朱筆,神色淡淡:“皇后那怎么樣。”
“回陛下,一切安好,明日新進宮的小主們的綠頭牌就能掛上了!
黃全見他興致缺缺,開口道:“聽說高貴妃宮中養(yǎng)了只鸚鵡,能口吐人言,陛下您看……”
朱定袁站起身:“那便去看看吧!
“擺駕晏喜宮!”
——
晏喜宮中燈盞半滅,孔雀藍寶穿就的珠簾懸地,香爐中散著紅梅的冷香,卻令人身體發(fā)熱。
朱定袁獨自踏入,嘴角揚起,籠中翠綠羽毛的鸚鵡張開嗓子:“陛下來了,陛下來了,陛下萬安。”
他挑起珠簾:“愛妃。”
一道人影跌落他的懷里,似軟若無骨,朱定袁攬住她的腰肢,目光一暗,高貴妃柳眉如煙,明眸閃映。
一張略施粉黛溫婉可人的臉頰,含著絲絲難過與埋怨,嬌嗔道:“陛下……還以為您都把憐兒忘了呢!
朱定袁的視線落在她薄透的寢衣上,眼眸微瞇,帶著她坐在床上,抬起懷中美人的下顎,嗓音低了些:“想朕了……”
鸚鵡再次開口:“憐兒好想陛下,憐兒好想陛下!
高貴妃臉頰染上紅霞,羞憤道:“別叫!”
朱定袁發(fā)出愉悅的笑,將她壓向床榻,手指游走間惹得她又是一陣嚶嚀:“陛下~”
燈盞熄滅,長幔垂下將人影掩蓋,唯有一室灼然。
良久,高貴妃軟軟的靠在朱定袁懷里,嫩白的手指在他胸口畫圈。
朱定袁神色饜足,帶著倦意:“怎么了,不高興?”
他的手在美人肩頭輕輕滑動,嘴角的弧度帶著寵溺,目光卻深諳冷淡。
“陛下……今年新人姿容絕色,您見了定會將憐兒忘得一干二凈,臣妾,臣妾心里難受……”她本就生在江南之地,嗓音嬌軟,聽的人心底癢癢。
朱定袁同樣受用,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你是朕的愛妃,在朕心里獨一無二,別亂想。”
“有位寧常在長相清麗柔美,心思仁善剔透,秋風漸起,她竟在宮墻下燃了火盆,那些個宮婢都感激涕零,
說她是菩薩心腸,天仙下凡呢,陛下你可要好好賞她一番呢!
“寧常在。”朱定袁皺眉。
“是剛進宮的妹妹!备哔F妃一雙眼澄澈似水。
朱定袁:“菩薩,天仙,這也是她可當?shù)玫姆Q呼,這些流言蜚語不可傳入太后耳中!
他語氣冷冷,對著外面開口:“黃全,寧常在的綠頭牌不必掛了,既然喜歡禮佛,就在閣中靜心一月!”
高貴妃眼眸壓抑不住喜悅,閉上眼再次柔媚纏了上去:“陛下……”
——
雨夜?jié)馍睿坏篱W電滑過天際。
昭月猛的睜開眼,額頭出了些薄汗,她剛才又夢到了大火,將掛著的長幔撥開,披上月白繡花小披風起了身。
輕輕推開門,長廊上守夜的小太監(jiān)憊懶不在。
拿起竹骨傘,看了眼桃溪休息的偏房,提起裙溜了出去。
凝珠閣偏遠,相鄰宮中的浮笙山與后海,后海連著宮外的活水,鮮少有人過去。
昭月雖打著傘,垂下的發(fā)還是染上了雨息,發(fā)尾濕漉漉的,四周靜謐,被風吹過的樹蔭在深夜有些可怖。
她上了停在這的小船,將傘放好。
這處地方上一世她常來,能讓她暫時忘記宮中的處境。
明日,是昭然十四歲的生辰,可她食言了,無法陪伴在他身邊。
昭月垂眸,將懷里用紙折成的小船拿出來,呆呆望著,里面躺著的字條寫著平安順遂。
“對不起……”昭月輕輕出聲,指尖撫摸著船身。
剛放在水面,整個船身忽然劇烈搖晃幾下,似乎有什么重物從水底上來,爬在船頭。
昭月臉色一白:“誰……?”
隨即船簾被掀開,身量欣長的男人極速靠近她,一身潮味混著血腥,將她極速籠罩,隨即一雙冷萃的眸子與她對視上。
她的嘴被捂住,面前的男人只露出一雙眼,聲音刻意壓低:“別出聲!
昭月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眼瞳放大,卻移不開視線,面前的人讓她有些熟悉。
男人胸口的血還在彌散,他似乎也有這種感覺,手掌輕輕松了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