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陛下的妃嬪,但今日逼宮之事做的隱秘,說明他們也沒有喪心病狂,沒有殘害整個皇宮。
那為什么會將她拖入局中。
哪怕昭月再笨,此刻心也如墜冰窖。
她既不是做局人,那就只能是。
棋子。
剩下的人如霧消失,春棠宮中靜的只剩她驚惶的呼吸聲,雨聲重新被隔絕在殿門之外。
她卻覺得更冷了。
端澤王走前將陛下的尸身丟了過來,撿起柔被蓋在他身上,忽略昭月祈求的神色,只看了赫權(quán)一眼,閃身離開。
昭月縮在床榻邊沿,咬著唇不停顫抖。
她不敢下榻,也不敢逃離,只堪堪披著薄透的外套,身邊還躺著死去的朱定袁。
現(xiàn)在整個殿內(nèi),只剩她與赫權(quán)。
一個時辰前的旖旎早已煙消云散,燃情的歡和香已經(jīng)燃盡,在金尊香爐鼎里冒著一縷白霧。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昭月能夠感覺到他注視的視線,同他的人一樣,泛著陰狠冷冽,在她背脊爬行。
終于,赫權(quán)輕笑了一聲:“娘娘,方才在陛下身下婉轉(zhuǎn),現(xiàn)下怎么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昭月看向他,卻發(fā)現(xiàn)他身量的確欣長,得微微揚起頭,才能瞧見他那張過于俊美的臉。
“你,你……大膽奴……”
“奴才口無遮攔,娘娘恕罪。”
他接下她的話,嗓音愈加暗啞。
昭月勉強找回些頭緒:“你今日逼宮弒殺陛下,太后一定不會放過你!
赫權(quán)從上至下俯視,瞳色稍淺的眸子睨著她:“噢,是嗎?”
他向前靠近,昭月下意識向后挪去,手掌卻觸及到朱定袁冷冰的腿,她又倉皇的向前,被迫與他俯下的臉平視。
他眉眼間盡是不屑。
“罷了,今日之后,娘娘也看不見天兆是何景象,奴才好心告訴您!
赫權(quán)的臉在她眼前銳利萬分,她看見那眼下的黑粉,癡癡的想,如若洗去,一定少了這幾陰柔之氣。
瞧見她還在發(fā)呆,赫權(quán)蹙眉,伸出手捏住她的雙腮:“太后早已送出宮,我已為她尋了好由頭,為年幼的新帝祈福,一生齋戒禮佛,安于上清寺!
昭月被他的力道捏的生疼,眼中閃過絕望。
太后出宮,朱定袁子嗣稀少,皆年幼庸碌,提督太監(jiān)掌權(quán),端澤王擁護(hù),那這皇城。
居然由他一人說了算!
昭月咬緊牙槽:“新帝以后如若知曉輔佐自己的人是弒父仇人!定會將你千刀萬剮!”
赫權(quán)甩開手。
昭月跌在榻上,臉頰上浮現(xiàn)明顯的指尖痕,她卻顧不上疼:“你告訴我這些,根本就沒想讓我活命!
“娘娘到時候比奴才剛進(jìn)太和殿的時候聰明了許多!
赫權(quán)直起身子:“陛下身子早已虧虛,你不過是天兆人人斥責(zé)的妖妃,床榻歡好,情香鸞動,害得陛下氣絕身亡。”
“至于你,與殿下一同死在這春棠宮,一把大火,也全了娘娘對殿下的心,生同穴死同衾,可好!
他一字一句,像利劍戳入昭月肺腑。
將她安置的明明白白,一點好處都撈不到,還坐實了妖姬的名頭。
她不明白,聲音從喉嚨擠出來:“為什么只算計我!
陛下妃嬪佳麗無數(shù),就算她最為妖媚荒誕,卻也是一條活生生的命,真就只是倒霉嗎。
還是這個太監(jiān)根本冷心冷情,毫不顧忌旁人的性命。
她不過是禮部尚書送給陛下的禮物,后宮多的是勛貴嫡女為他可以利用,難道是因為家室不顯,好拿捏,所以挑了她?
昭月看向他,一雙面對她,沒有絲毫感情,仿佛在看物件的冷眸。
她最值的,只有這皮囊。
可太監(jiān),不是男人。
昭月將身上的薄刨解開,忍著心頭的驚懼怕,站起身立在他面前,在燭光下,如羊脂白玉,豐盈綽約。
她軟軟的跪下去,露出羞怯與任由攀折的神情:“提督大人,饒嬪妾一命,大人想要的,嬪妾都能做!
她在賭,賭這個太監(jiān)還存著男人的那點卑劣心思。
可昭月看著他,只能看見他依舊毫無波瀾的眼,最終嘴唇微微勾起,露出厭惡的微笑,隨即她的脖子就被狠狠掐住。
“沒想到,眼中只有陛下的娘娘,居然有一天會向奴才下跪!
昭月眼中的淚珠滾下來,她羞憤氣惱:“到底,到底為什么這樣對我!”
“你是寧妃的人,是不是!”
在這后宮中,與她容貌可以匹敵,一同覬覦皇后之位的人,只有寧如馨!
喉嚨好疼,脖子好疼,好像要斷掉了。
昭月眼前景象漸漸虛幻,身子也越來越輕,她這一生,還真是命運多舛。
老天爺,從未眷顧過她。
赫權(quán)驟然松開手,空氣魚貫而入她的肺腑。
“額咳咳咳咳……”昭月劇烈咳嗽。
眉眼染上了倦意,她自嘲一聲:“陛下的嬪妃如何處置!
赫權(quán):“未有子嗣者,殉葬。”
真狠。
昭月低低笑了一聲:“那寧妃也會死,對嗎?”
她并不需要答案,又問了一句:“到底為什么這樣對我。”
她想不明白。
然而這次赫權(quán)回答了她。
“娘娘眼中只有陛下一人,心里只有陛下,您汲汲營營往上爬,踩著多少人的尸骨,多少奴婢的血,才爬上這個位置。”
昭月瞳孔微縮:“荒謬!本宮從未殺過一人!”
赫權(quán)半蹲下身體:“您如此尊貴,當(dāng)然不會讓自己的手染上鮮血!
昭月渾身顫抖,她腦中一片混沌囹圄,她雖然為了爭寵用了一些小手段。
男人的聲音透著啞,低沉的剮蹭她的耳膜,敲擊她的心:“我還記得,您曾經(jīng)說過,太監(jiān)都是些腌臜東西,讓奴才滾遠(yuǎn)一點……”
她說過嗎,她好像是說過。
昭月語塞,不再開口,抖著身體閉上眼,如此,她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唯有不甘心,可她是作繭自縛,怪的了誰?
權(quán)赫站起身體,撣了撣莫須有的灰塵,看向床榻:“那么,就請娘娘與陛下,歇下吧!
他拿一旁的燭盞,朝綴著流蘇,綴著女子美夢的長幔點去。
昭月躺在床上,閉上了眼。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她像落入沼澤的困獸,不想死,卻不得不死,她真的,不甘心。
火勢騰升,她聽見赫權(quán)最后說的一句話:“寧妃懷了龍種,她將成為天兆最尊貴的女人!
——
“小主,你怎么了,小主?”耳邊是關(guān)切的呼喊聲。
昭月如溺水的人一樣浮出水面,睜開眼劇烈的咳嗽起來,鼻尖還縈繞著烈火燃燒之氣。
“您沒事吧?”婢女桃溪開口。
昭月猛然伸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對上她的眼:“桃,桃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