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類后國,行宮。
樓蘭使團沒有想到,自家國王送來如此大禮,依舊被大漢天子指責毫無誠意。
劉盈走到窗邊,望著西方樓蘭的方向,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壓,清晰地傳入樓蘭大相耳中。
“回去告訴泥靡。若真心歸順,欲為大漢臣屬,那便——親自前來蒲類海覲見!”
“朕在此等他!若連這點膽色和誠意都沒有,只想躲在羅布泊畔觀望風色,兩邊下注騎墻,那就一切免談!我大漢,不缺他這一個首鼠兩端的‘盟友’!”
“陛……陛下!”
樓蘭大相嚇得魂飛魄散,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大王他……身體抱恙。
“送客。”
劉盈壓根不聽其解釋,頭也不回,淡淡吐出兩個字。
樓蘭大相失魂落魄,帶著原封不動的厚禮和天子冰冷的旨意回到了樓蘭。
泥靡聽完匯報,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再轉(zhuǎn)黑,如同打翻了調(diào)色盤。
劉盈的強硬和輕視,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他臉上!
“親自覲見?他這是要本王去送死嗎?!”
泥靡在王宮里暴跳如雷,“蒲類,F(xiàn)在就是龍?zhí)痘⒀!萬一劉盈翻臉,本王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可不去?劉盈那“一切免談”的威脅言猶在耳!
失去了歸順大漢的機會,等劉盈整合了西域,第一個收拾的恐怕就是他這個“首鼠兩端”的樓蘭!
想到車師萬人大軍還沒開打就結(jié)束的下場,泥靡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最終,在巨大的恐懼和一絲僥幸心理的驅(qū)使下,泥靡還是硬著頭皮出發(fā)了。
但他做了萬全的準備,帶上了整整一千名最精銳的王室衛(wèi)隊!
盔明甲亮,刀槍如林,將他的王駕護得水泄不通!
遠遠看去,這支隊伍仿佛不是去覲見,而是去打仗!
——
當樓蘭王泥靡那支龐大而戒備森嚴的“覲見”隊伍,出現(xiàn)在蒲類海畔時,立刻引起了轟動。
土城上的蒲類士兵緊張地握緊了武器,巴爾卡的月氏騎兵也警惕地列陣。
劉盈聞報,卻只是微微一笑,帶著李廣、賈誼、阿羅多等人在城外一處視野開闊的高坡上等候。
在其身后,只有兩百名按刀肅立的漢軍親衛(wèi),氣勢沉凝如山,與對面樓蘭軍如臨大敵的緊張形成了鮮明對比。
泥靡在重重護衛(wèi)下,忐忑不安地下車,走向高坡。
看到劉盈那年輕得過分卻帶著無比威嚴的臉龐,以及對方身后那支雖人數(shù)不多、卻散發(fā)著百戰(zhàn)煞氣的漢軍,心頭的恐懼更甚。
“樓蘭王泥靡,拜見大漢天子陛下!”
泥靡深深彎腰,姿態(tài)放得極低,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緊張。
劉盈的目光掃過泥靡身后那黑壓壓的護衛(wèi),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
“樓蘭王好大的排場。覲見天子,竟帶了千軍萬馬?怎么,是怕朕這蒲類海有埋伏,還是怕朕留你下來做客?”
泥靡老臉一紅,尷尬萬分,連忙解釋道:“陛下誤會!誤會!小國寡民,路途不靖,這些只是護衛(wèi)小王安全的儀仗,絕無他意!”
“儀仗?”劉盈輕笑一聲,語氣帶著玩味。
“車師王阿史賀魯,帶著一萬‘儀仗’氣勢洶洶而來,朕尚且不放在眼里。樓蘭王這點人馬?呵,不過是徒增笑柄,給自己一點可憐的心理安慰罷了!
這話如同刀子,狠狠扎在泥靡心上,讓他又羞又惱,卻不敢發(fā)作。
這廝只能強擠笑容,試圖轉(zhuǎn)移話題,表忠心、談條件。
“陛下天威,小國心悅誠服!樓蘭雖小,然地處羅布泊畔,控扼絲路南道咽喉!”
“孔雀河水源充足,可為大軍提供穩(wěn)定補給!樓蘭城雖不及長安,亦可為陛下行在!”
“只要陛下允準,樓蘭愿傾盡國力,助陛下西征!只求……”
泥靡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只求陛下恩典,待西域平定,許樓蘭為西域諸國之長!除大漢外,樓蘭當為西域最高!”
這才是泥靡的真正目的!
他想用樓蘭的地理優(yōu)勢和可能的支持,換取劉盈承認樓蘭在西域的霸主地位!
然而,劉盈聽完,臉上的笑容更加玩味了。
大漢天子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轉(zhuǎn)頭看向身邊誠惶誠恐、努力挺直腰板的阿羅多,語氣溫和地問道:
“阿羅多,蒲類后國,可愿真心歸順大漢,永為藩籬?”
阿羅多受寵若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洪亮得能震飛湖邊的水鳥。
“陛下!蒲類后國上下,對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愿為陛下鷹犬,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蒲類海之水土,皆歸陛下!蒲類之民,皆陛下之子民!”
劉盈滿意地點點頭,親自扶起阿羅多,這才慢悠悠地看向臉色已經(jīng)變得極其難看的泥靡,語氣淡然卻如同重錘。
“泥靡王,聽到了嗎?這才叫真心歸順,傾心投靠!阿羅多,在朕最需要立足之地時,毫不猶豫獻出國土,舉國歸附!此等忠誠,此等魄力,朕心甚慰!”
劉盈隨即話鋒一轉(zhuǎn),目光銳利如刀:
“而你樓蘭,在朕與車師浴血之際,閉門自守,坐觀成敗!如今見朕小勝,便想以些許便利,換取‘西域之長’的虛名?還想凌駕于蒲類這等赤膽忠心的盟友之上?”
劉盈語氣陡然轉(zhuǎn)冷,帶著帝王的無情。
“朕不妨明言!西域之大,能成為朕臂膀、為朕信任的盟友,蒲類后國阿羅多,已在卿前!至于你樓蘭所求?哼,晚了!也不配!”
“你!”
泥靡氣得渾身發(fā)抖,老臉漲成了豬肝色!
萬萬沒想到,劉盈不僅拒絕了他的要求,還如此赤裸裸地抬舉那個他看不起的墻頭草阿羅多,將他貶低得一文不值!
巨大的羞辱感,被耍弄的憤怒,瞬間沖垮了樓蘭王的理智!
“陛下如此沒有誠意,輕視我樓蘭!”
泥靡的聲音因憤怒而尖銳,“那恐怕我樓蘭也無法借兵于陛下,更無法開放通道!陛下西征之路,怕是難了!”
樓蘭王試圖做最后的威脅,只不過在劉盈看來,更像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