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
呂后心情復(fù)雜,沒想到劉盈才回到長安主持完科舉,便要馬不停蹄前往西域開疆?dāng)U土。
似乎是看出了母親心中不忍,劉盈只得小心翼翼地規(guī)勸。
“母后,西域非蠻荒之地,其地扼東西咽喉,商路暢通,則萬國財(cái)貨匯聚長安!
“其民非化外之民,若納其入漢土,則我大漢疆域西拓萬里,國力必將大增!”
“農(nóng)為本,商亦為血脈!西域若定,商路大興,則府庫充盈,百姓富足,兒臣所倡‘農(nóng)商皆本’,方能真正落地生根!此乃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之偉業(yè)!”
劉盈的話語,充滿了理想的光芒和對未來的憧憬。
然而,呂雉聽完,卻沉默了許久。
殿內(nèi)只剩下母子二人呼吸的細(xì)微聲響。
呂后抬起眼,看著眼前這個英氣勃發(fā)、眉宇間已盡顯帝王氣度的兒子,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中,終于流露出一絲屬于母親的、無法掩飾的憂慮與不舍。
“盈兒……”
呂后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為娘知道,你是天子,心懷天下,志在四方。開疆拓土,富國強(qiáng)兵,此乃帝王本分,亦是你的宏愿。身為大漢太后,母后支持你!
“可身為一個母親,我又不愿看你遠(yuǎn)離長安,去那萬里之外的黃沙戈壁,面對刀光劍影,承受風(fēng)餐露宿之苦!”
“戰(zhàn)場之上,刀劍無眼!你師父韓信再是兵仙,月氏王再是智勇,終究護(hù)不得你萬全!母后只有你這么一個兒子!
即便強(qiáng)如父親劉邦,在歷史上討伐英布,也難逃戰(zhàn)場流矢。
最后一句,如同重錘敲在劉盈心上。
他看著母親眼中那深藏的恐懼和脆弱,那是任何權(quán)謀、任何威儀都無法掩蓋的、最純粹的母愛。
劉盈心頭劇震,一股暖流夾雜著酸楚涌上鼻尖。
他離座,走到呂雉面前,緩緩跪下,握住母親微涼的手。
那雙手,曾執(zhí)掌生殺,翻云覆雨,此刻卻在他掌心微微顫抖。
“母后……”
劉盈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卻異常堅(jiān)定。
“兒臣知道母后憂心。兒臣亦知西域兇險(xiǎn)。然,正因兒臣是天子,是大漢億兆子民之君父,有些路,兒臣必須去走!有些險(xiǎn),兒臣必須去冒!非為虛名,實(shí)為社稷永固,百姓安康!”
劉盈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充滿力量,直視著母親的眼睛:
“兒臣向母后保證,定會小心謹(jǐn)慎,善用良將,絕不逞匹夫之勇!”
“待西域平定,商路暢通,萬國來朝之時(shí),兒臣定會安然無恙地回到長安,回到母后身邊!”
“讓母后親眼看看,兒臣為您,為這大漢天下,打下的萬里江山!”
呂后看著跪在身前、眼神堅(jiān)毅的兒子,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
良久,她眼中那層水光被強(qiáng)行壓下,化作一聲悠長而復(fù)雜的嘆息。
呂后反手緊緊握住劉盈的手,力道之大仿佛要將所有的擔(dān)憂和不舍都傳遞過去,又仿佛要從中汲取力量。
“罷了……”
呂后的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沉穩(wěn),帶著一種認(rèn)命般的決絕。
“你長大了,是翱翔九天的真龍,不是困于深宮的家雀。你的戰(zhàn)場在萬里黃沙,在帝國邊疆,不在母后的羽翼之下!
呂后松開手,輕輕撫過劉盈的臉頰,動作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去吧,盈兒。去做你該做的事。母后在長安,在椒房殿,等你凱旋!”
“記住你的話,給母后平安回來!”
“兒臣,謹(jǐn)遵母命!”
劉盈重重叩首,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
他知道,母親的支持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支持都更沉重,也更珍貴。
那是深宮婦人最深沉的愛,在帝國利益與兒子安危之間的艱難抉擇,最終化作了對他理想的成全。
當(dāng)劉盈走出椒房殿,深秋的風(fēng)帶著涼意拂過臉頰,他卻覺得心頭滾燙。
身后,是母親沉甸甸的牽掛;前方,是遼闊西域的烽煙與夢想。
少年天子握緊了拳頭,眼中閃爍著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
西域之路,他必將踏平!
——
西域。
冒頓單于臉色陰沉地坐在鋪著陳舊狼皮的矮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柄鑲嵌著劣質(zhì)綠松石的黃金匕首。
這是他剛從某個小國王那里“征收”來的貢品。
空氣中彌漫著烤羊肉的膻味,以及一種揮之不去的焦躁氣息。
帳下,稀稀拉拉站著幾個西域小國的國王或使者。
于闐老王一臉褶子堆著諂媚的笑,眼神卻飄忽不定。
龜茲王年輕氣盛,但眉宇間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桀驁。
車師王則顯得心事重重,不停地搓著手。
還有疏勒、莎車等國的使者,個個低眉順眼,大氣不敢出。
“都聽清楚了!”
冒頓單于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
“劉盈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在長安城搞什么科舉,玩什么花樣,本王不管!但他把手伸到西域來,就是找死!”
唰!
冒頓單于猛地將匕首扎進(jìn)面前的矮幾,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嚇得幾個小國王一哆嗦。
“本單于與劉盈,仇深似海!此戰(zhàn),不死不休!”
冒頓眼中閃爍著刻骨的怨毒,仿佛又看到了蒯通那些該死的“八卦”和劉盈那張可惡的笑臉。
“你們,既然依附于本王,就是本王的人!從今日起,所有糧草、馬匹、壯丁,按本王劃定的數(shù)目,加倍征收!誰敢延誤,誰敢藏私……”
冒頓單于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城外的亂葬崗,就是榜樣!本王要整合西域之力,打造一支無敵鐵騎!待時(shí)機(jī)成熟,殺回草原,踏平?jīng)鲋荩軇⒂,活剮蒯通!?br>“讓那些背叛本王的犬戎雜種,統(tǒng)統(tǒng)喂狼!”
冒頓單于試圖用血腥的威脅和復(fù)仇的狂熱,重新點(diǎn)燃這些小國對他的恐懼和依附。
然而,效果似乎……大打折扣。
帳內(nèi)的氣氛異常沉悶,沒有預(yù)想中的群情激憤,也沒有惶恐的匍匐領(lǐng)命,只有一片壓抑的沉默和眼神的閃爍。
冒頓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閉關(guān)生悶氣、詛咒劉盈蒯通的時(shí)候,蒯通精心炮制的“西域特產(chǎn)八卦大禮包”,早已如同瘟疫般在西域諸國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