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璣子沒想到謝周會附和一句,然而這句附和比真實的嘲諷來得更有用。
緊接著,玄璣子想到上次在長安城遇到時,他對謝周說過的話。
——如果這里不是長安城,我一定會殺了你。
此刻他們身處鬼霧林,但他沒有做到。
相反,如果真的只有他一個人,甚至極有可能死在謝周的劍下。
一念及此,他的神情變得更加陰沉。
“我承認(rèn)你的劍不錯!
玄璣子看著謝周寒聲說道:“但你今天還是會死!
就像他先前對謝周說的那樣,謝周居然敢一個人追了過來。
這真是個愚蠢的舉動。
玄逸子站在玄璣子的身后,雙掌抵在后者背心處,純正的玄門氣息渡進(jìn)玄璣子的身體,幫他疏脈療傷,聽著這話,再次鼓足了勇氣,小聲說道:“師兄,謝掌門,要不……”
他的話沒有說完。
周圍的煙塵忽然散去,天地明朗數(shù)分,溫度回升也溫暖了數(shù)分。
那些由于激戰(zhàn)而流動的天地氣機(jī)悠忽間急速地流轉(zhuǎn)起來,落到遠(yuǎn)處。
玄虛子終于出手。
他道袍輕揮,便將那些躁動的天地氣息收入袍袖,隨后將這股能量送到陣眼里面。
注意到這一幕的謝周神情微變,認(rèn)出這是玄門最頂級的秘術(shù)之一,袖里乾坤。
咔咔、咔咔……
隨著機(jī)關(guān)轉(zhuǎn)動的聲音響起,那個被嵌于山體中的陣眼緩慢地發(fā)生了扭轉(zhuǎn)。
做完這一切,玄虛子不再留在陣法外圍,一步跨出,出現(xiàn)在玄璣子的身邊。
他看了眼道袍破碎,滿身血跡的玄璣子,有些失望地說道:“真是狼狽!
玄璣子神情一僵,低了低頭,沒有反駁。
向來高傲的他,此生只有兩個能讓他低頭的人,師尊,以及玄虛子師兄。
天地君親師,玄璣子的性格讓他有些不敬天地,不敬國君,自幼對雙親沒有印象的他更不會在乎這個,最后“師”之一字,其實玄璣子同樣沒有太多具體的感受。
因為他真的很少見到星君。
泰山修道的十多年里,他加起來見到星君的次數(shù),都不超過十次
平均下來,每年都未必能見到師尊一面。
所以近些天在觀星樓與星君接觸時,師徒二人間竟顯得格外生分。
玄璣子接觸較多的人,只有玄虛子和玄逸子。
玄逸子是師弟,性格懦弱,多是被他教導(dǎo)、指揮和教訓(xùn)的對象。
至于玄虛子,雖然只比他們年長幾個月,卻比星君更像是他們的師長。
玄璣子和玄逸子的一身所學(xué),道法、劍法、各種秘術(shù),幾乎都是玄虛子代師傳授。
因而,哪怕他是玄璣子,在玄虛子面前都會低下頭,放下心里的高傲。
甚至于,正是因為玄虛子尊崇他們的師尊,玄璣子才會將星君放在高位。
“抱歉。”玄璣子低著頭,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這兩個字來。
“不必向我道歉,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明白師尊說的那句話了。”
玄虛子淡淡地說道。
星君說過的那句話,是指對于謝周有著極高的評價,足以和他們師兄弟相媲美。
玄璣子始終不相信這一點,在他看來,謝周的年齡比他們師兄弟三人都要大上一些,境界卻還停留在一品中期,就算過往的戰(zhàn)績非常驚艷,卻也不能彌補(bǔ)境界上的差距。
因而他一直都覺得謝周名大于實。
他也一直覺得,若是遇上,他一定會讓謝周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天道垂憐。
他對謝周的恨意,除去這些天的憋屈受累,也有很大程度源自這些對比的累積。
玄虛子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隨后轉(zhuǎn)過身,看著謝周說道:“能越階勝過玄璣,你的劍道已算得上當(dāng)世頂尖,不愧是能接任青山掌門的人。依我看,單從劍道來論,恐怕就連東方瑀和元行道都比不過你了吧!
他口中的元行道,便是青山劍堂的元長老。
謝周說道:“你也很不錯!
玄虛子說道:“承蒙夸獎!
“但你讓我感到奇怪。”謝周接著說道。
玄虛子微微挑眉,說道:“哪里怪?”
謝周看著他,平靜地說道:“你很完美,太過完美,完美得不像這個世界的人!
完美二字,已經(jīng)是所有見過玄虛子的人,對于他的評價。
如果用挑剔的眼光來看,玄璣子的性格過于高傲冰冷,相貌略顯妖異,心性不夠平和。玄逸子稍顯柔弱,心性不夠成熟,很多時候都沒有主見等等,這些都算得上缺點。
玄虛子沒有。
即使最挑剔的人,即使把朝中所有的言官聚在一起,都很難挑出他的問題。
他當(dāng)真完美得不像話。
如果傳說中仙官下凡,神圣轉(zhuǎn)生的事情真實存在,那一定就是玄虛子這樣的人。
玄虛子微微一笑,說道:“我可以理解為,這是你對我的稱贊嗎?”
謝周沉默了下,說道:“隨你!
玄虛子回望了一眼,說道:“陣法即將開啟,就到此為止吧!
謝周手里的紫氣東來沒有放下,對他說道:“那里面的東西不屬于你!
玄虛子平靜說道:“我已確認(rèn)這座陣法源于多年前巫神教的教主化玄,化玄已死,巫神教已滅,無論是何珍寶都已是無主之物,先到者得,有緣者得,哪有什么屬不屬于。”
謝周說道:“這大陣以血脈為引,這血脈從何而來,你應(yīng)該很清楚才對!
玄虛子微笑說道:“你說的是平康坊中,那個叫做花小妖的刺客?”
謝周說道:“是的!
玄虛子說道:“最不屬于她。”
謝周說道:“這又是什么狗屁的道理!
玄虛子理所當(dāng)然地說道:“既是化玄血親,早在多年前就該死去,僥幸存活這么些年已經(jīng)是她的幸運。何況平康坊不是什么好地方,刺客亦屬邪道,像這種魔頭余孽,邪道妖女,說是人人得而誅之都不為過!
“如果真有至寶,如何能墮入邪道妖女之手?”
玄虛子反問一句。
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取她的血,而沒有傷她性命,已經(jīng)是我們對她最大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