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沿著莊園的小路走了很長時間。
直到沈別枝看到在小路的盡頭站著一個熟悉的人——杜仲先生。
他已經(jīng)察覺到了沈別枝的存在,所以才會來這里等著。
沈別枝并不意外,杜仲先生會察覺。
這么多天了,要是杜仲先生連她在哪里都沒找到,也就配不上“大佬”這個稱號了。
但沈別枝還要在外界保持透明人的人設(shè),于是她沒有開口。
卡爾倒是有些詫異。
明明看見自己身邊有一頂會自己動的帽子,竟然還有人敢靠近。
這人是家族的管家,已經(jīng)管理該隱莊園有15年的時間了。
卡爾走近杜仲先生,沈別枝跟在卡爾的身邊。
卡爾對杜仲道:“你在這里是為了等我嗎?”
杜仲先生面帶微笑,仿佛沒有看見漂浮的那頂帽子。
“是的,尊敬的卡爾先生,家主讓我來告訴你一聲,他在露臺廳等你,有件事情需要和你商量!
卡爾有些為難。
“什么事情非得要現(xiàn)在嗎?”
他好不容易和沈別枝出來一趟,只想好好陪著她。
杜仲先生點頭。
“家主是這樣說的,讓我立即請您過去一趟!
沈別枝看明白了,杜仲先生這是有話要和她說,所以才支開了卡爾。
她是無所謂的,可她沒有想到,卡爾竟然拒絕了杜仲先生。
“今天不行,請你先離開吧,之后我會親自去找哥哥!
沈別枝有些意外,卡爾竟然會為了她延遲約克的邀請。
要知道,從前的卡爾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哥哥,還有他們的家族。
杜仲先生深深看了一眼沈別枝的方位,最終與她擦肩而過,離開了這里。
不過在他離開的時候,瞬間在沈別枝的身上塞了一個紙條。
沈別枝捏住紙條,并沒有讓卡爾發(fā)現(xiàn)。
沒必要讓他發(fā)現(xiàn),也沒必要暴露他們電影院的事。
沈別枝順手把紙條揣進了兜里,打算回去了再看。
卡爾轉(zhuǎn)頭對沈別枝溫柔道:“我不想因為別的事情打擾我們,好不容易你愿意跟我走走!
沈別枝點了點他的手心,表示自己聽見了。
接著,他們沿著莊園的小路慢慢走著。
一望無際的青草上面,點綴著無數(shù)的小花,微風(fēng)一吹,花香拂到了沈別枝的鼻尖。
是一種很香的味道。
小花是淡紫色的,她沒有見過,這是獨屬于神靈之家的花。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想:這個味道不錯,等以后有機會再帶走一些種子,種在我和厲鬼的家里。
卡爾握著沈別枝的手,看著周圍的美好景色,心中涌起一股股熱流。
他活了二十多年,幾乎從來沒有好好感受過這里漂亮的景色。
小時候他生活在無盡的恐懼和逃亡中,到了少年時代戰(zhàn)爭還沒有結(jié)束,他在哥哥的庇護下東躲西藏。
而現(xiàn)在,他也是每天泡在實驗室里,直到遇見了沈別枝。
她是他生命中唯一不一樣的色彩。
明明是一只鬼,可她出現(xiàn)的瞬間就抓住了他整個的眼球。
可諷刺的是,他根本看不見她,有生之年,也許都無法看見。
她像是一個謎團,從虛無中走來,不知道哪一天就要消失了。
卡爾和她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感到無比珍惜,每一天都當做最后一天來過。
有時候做著實驗,他就會抬起頭確認沈別枝還在。
他總覺得他們分離的日子不遠了,因為在短短的接觸時間中,沈別枝從來沒有和他打算過以后,她說的那些美好的過往,他也不曾參與。
卡爾低頭看著那頂漂浮在空中的貝雷帽。
“別枝,你剛才說的,我都記住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會去找你!
沈別枝彎了彎嘴角。
“可以!
這樣寧靜而悠閑的時光,仿佛是偷來的。很快,他們就再次回到了那個沉悶而無趣的實驗室。
卡爾安頓好了沈別枝,又給她買了一些新的書,就離開了。
他要去找哥哥,繼續(xù)之前的事情。
沈別枝一個人呆在實驗室無聊透頂,想起之前杜仲先生給她的紙條,她打開看了看。
‘該隱莊園,梨花樹下,盼君一見’
又是梨花樹。
杜仲先生約她在那里見面,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沈別枝其實已經(jīng)決定去看看了。
在這里無聊也是無聊,還不如出去。
實驗室的門,她也可以從里面打開,卡爾從來沒有約束她的打算,只是她之前懶得出去而已。
這一次總算有了出去的理由。
沈別枝打開機關(guān),推開了門,走了出去。
離開的時候,她把門又合上。
沿著熟悉的路,很快她就來到了梨花樹下。
果然,杜仲先生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她了。
杜仲先生看著遠遠飄過來的貝雷帽,心中有些無奈,又有些感慨。
曾經(jīng)還和他并肩作戰(zhàn)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鬼,跳脫了電影煉獄。
就像是一只不老不死的僵尸,跳脫了生死輪回。
杜仲先生緩緩開口。
“你做了二十年的人,又做了二十年的鬼,相比之下,你更喜歡哪一種生命?”
沈別枝靠在了梨花樹下,抬頭望了望上面已經(jīng)凋零的花瓣,想了想,回答道:
“我不喜歡人也不喜歡鬼,因為我從來沒有滿足過。
“我有一顆人心,不論在什么地方都無法真正的滿足,即使你知道自己過得很圓滿幸福,但還想追求更多更多的東西!
杜仲先生思索了一會。
“那按照你說的,你還是一個人,并沒有徹底變成鬼,你也并不認同鬼的身份,你只是在利用那些能力!
沈別枝無意爭論這些人啊鬼啊的東西,她從來不看重事情的意義,也不在乎她的過去,只看重未來。
至少現(xiàn)在她對未來是有所期盼的,不像從前只想著怎么活下去。
“你呢?你想試試變成鬼的感覺嗎?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到,我這里就有答案!
如果給電影院中的離異演員一個成為鬼的機會,她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會選擇做鬼。
但她不知道杜仲先生會怎么選。
杜仲先生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最終搖了搖頭。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在路浪花回來不久,有些事情想知道總會有很多辦法。
“我也知道靈異火車會停在哪里,但我從來沒有一次想變成鬼。”
沈別枝默了默。
“你和徐凈月的選擇一樣,你們都是有信仰的人,都不愿意成為鬼!
杜仲先生忽然低下了頭,再抬起的時候,眼中晦暗難明。
“不,我只是害怕面對很多東西,如果有了漫長的生命,我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對了。”
他坐到了旁邊的一塊光滑石頭上,抬頭看著沈別枝。
“我們已經(jīng)認識了很久,你愿意聽聽我的故事嗎?放心,這個故事不會很久!
沈別枝點了點頭。
“好啊,我其實對你一直很好奇,你為什么看起來那么圣母,而且還能活那么久!
杜仲先生失笑。
他平常一直很嚴肅、冷漠,此刻卻剝離了那張面具,變得有些悲傷而蒼老。
他像是經(jīng)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疲倦地強撐著。
“我今年四十五歲,在十年前我有一個漂亮的妻子,可愛的兒子,還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年入百萬,作為普通人來說,這已是我所能達到最好的結(jié)果了。
“但即使是這樣的家庭,也禁不住一次意外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