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電視劇的大結(jié)局都停留在受害人被解救的那一刻,很少人會關(guān)注那些受害人是否能重新回歸平常生活,特別是女性受害者。
有的時候,比起加害者,受害者承受的社會輿論壓力要更大。
禹箐要面對周圍人的議論和異樣的目光。
“切!肯定是給人家做情婦,沒要著好處,就把人家給告了!”
“就是就是,那姓傅的老有錢了,長得還帥,什么女人沒有。∧臅デ艚?”
“估計是她自己勾引的。這小妮子手段好啊,十八歲就會勾引人了!
……
十二年未回的家也再沒有記憶中那般溫暖。被囚禁的十二年消耗掉了那十八年的情感,所有人都客氣了起來。
禹箐在他們的眼中看到了虧欠、內(nèi)疚和一絲絲平靜生活又被打亂的煩躁。
昔日的好友忙著照顧家庭,昔日的戀人已經(jīng)化成一抔黃土。
三十歲的禹箐還不得不思考一件事。
她該如何在這個社會上生存?
她已經(jīng)三十歲了,沒有大學文憑,沒有任何謀生的技能傍身,還有一個女兒要照顧。
她能選擇的工作很少,賺得錢也不夠。
支持她繼續(xù)維持生計的是一張銀行卡,來自她青梅竹馬的戀人。
是一個穿著警服的陌生男人轉(zhuǎn)交給她的。
“這是他這些年的積蓄,是他死之前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
禹箐接過了那張卡,恍惚之中她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個夏天。
十八歲少男少女在冷飲店里暢想著他們的未來。
“我想報文學專業(yè),可是我媽媽說這個專業(yè)以后工資都好低的!
“喜歡就報唄!”少年笑得格外陽光,比店外的炎炎夏日還要讓人臉紅,“以后工資低沒關(guān)系啊,我賺錢養(yǎng)你。
十八歲的禹箐不敢暴露自己羞紅的臉龐,低頭咬著冷飲的塑料吸管:“哼,我干嘛要你養(yǎng)。俊
“老公養(yǎng)老婆,天經(jīng)地義嘛!”他笑嘻嘻地說,“以后我把我賺的錢都給你!
“李信然。!”
座位上的小抱枕正中少年的臉,他十分浮夸地捂住自己的臉,哎呦哎呦地一直叫:“好痛。∫笥训挠H親才能好!”
“滾啊你!。
……
“對了,我還沒有告訴你銀行卡的密碼!蹦吧腥艘慌哪X門道。
“不用了。”三十歲的禹箐低頭偷偷揩掉眼角的淚,“我知道密碼!
密碼是他們確定心意、偷偷接吻的那一天。
他說了,他以后設(shè)定的所有密碼都跟那一天有關(guān)。直到他們結(jié)婚后,他才會重新設(shè)置一個新的密碼。
十八歲少年許下的諾言還是成真了百分之五十,未兌現(xiàn)的百分之五十是她最終還是沒有嫁給他。
六歲的禹喬看著自己的媽媽在陌生男人離開后,拿著那張銀行卡放聲哭泣。
在法庭上被各種刁難的時候,她沒有哭;面對各種閑言碎語的時候,她沒有哭;被家人抱怨引來傅家報復的時候,她沒有哭。
可現(xiàn)在她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這些天一直承載的那些壓力也在這一刻全部被釋放出來。
“他怎么會那么笨?”禹箐流著淚,將那張銀行卡貼在了自己胸前。
雖是青梅竹馬,但禹箐對于那段感情一直有些忐忑。他一向油嘴滑舌,整天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格外討女生喜歡,又有一副格外薄情的長相。
可就是這樣的人,在禹箐消失十二年后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就連她的家人都放棄了,他還是堅持要找回自己未過門的新娘。
無論過去如何,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xù)生活。
他留下的積蓄讓禹箐度過最難熬的日子。
——
禹喬以為那些舉止奇怪的人只會圍繞自己身邊轉(zhuǎn),卻不知他們早就悄悄地和禹箐接觸了。
攻略者最會攻心,最會玩弄人的情緒。除了天生缺心眼的禹喬,他們鮮少遇到挫敗。
禹喬能感覺到禹箐越來越焦慮了。
禹箐情緒失控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特別是看到禹喬那被篡改的成績,那種焦灼感一點一點地將她的冷靜侵蝕。
“你怎么能考這么點分?要是沒有考上大學,你怎么辦?跟媽媽一樣那么辛苦地打工嗎?”
禹箐不知道成績被篡改的真相,她只覺得很無力,她的一生在逃出那個囚籠后越來越爛,囚籠之外的生活比囚籠內(nèi)的要更絕望。
“或許,我當初就該死在那個囚籠里。”她喃喃道。
禹喬和禹箐的吵架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
那一場車禍前,她們還在冷戰(zhàn)。兩個人坐在出租車后排,誰也不理誰。
禹喬覺得媽媽變了。
被囚禁的時候,她們只有彼此,之間的感情最為親密單純。但現(xiàn)在,她和媽媽之間的感情摻雜了太多現(xiàn)實的東西。
禹喬將管彤送的那本《自私的基因》放進了抽屜里,或許人性的本質(zhì)就是自私。
那個車禍是最為精密的設(shè)計,攻略者不斷的心理暗示讓主腦能夠重新掌控“禹箐”的數(shù)據(jù)程序。不被掌控的禹箐在此之前幫助禹喬擺脫了很多次的意外事故。
現(xiàn)在“禹箐”已經(jīng)被重新操控,不會再有人來幫助禹喬的。
可誰也沒有想到的,在車撞上的那個瞬間,已經(jīng)被控制住的禹箐突然護住了禹喬。
她突破了自私人性的限制,突破了主腦的掌控,用自己的身軀再一次保護了自己的女兒。
就像在那個地下室里,喝醉的傅斯鳴從衣柜里拖出禹喬時,她也是這樣沖上去,用瘦弱的身軀死死護住懷抱里的女兒。
死里逃生的禹喬爬出了變形的汽車里。事故發(fā)生在少人的郊區(qū),沒有手機信號,沒有路過車輛。
禹箐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禹喬只能背著禹箐一步一步地走回市區(qū)。
天色暗沉,響起雷鳴。如果不是規(guī)避及時,禹喬就會被突然的閃電擊中;前方的路面突然塌陷;喝醉的司機開著搖搖晃晃的貨車駛來……
這是她走過最艱難的一條路,但走完了之后,好像就沒有什么能阻止她了。
幾天后,收拾好一切的禹喬敲響了隔壁鄰居的家門。那位白襯衫少年打開門后,她就將背在身后的尖刀送進了他柔軟的腹部。
她找到所有沒有及時退出的攻略者,用自己的方式將那些擾亂她生活的人送出了這個世界。
管彤是最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