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的戲仍在繼續(xù)。
與夜奔貴女于榻上得了趣后,那書生卻又滿臉悔意。
青衣嬌滴滴地以袖掩面,一雙巧目眼波流轉(zhuǎn):“郎君!休言那霄與壤懸隔遠(yuǎn)。妾為金籠雀,君非靴下泥。儂雖是布衣身,但有經(jīng)綸腹,愿與君效梁上燕,共銜春泥將巢筑!
書生大喜,但卻又在隨后得知這夜夜與他共枕的貴女竟是已故之人。
人鬼殊途,但幸好這書生情真意切,使得鬼妻往生。
書生平日都有三大愿,一愿金榜題名,驅(qū)馬游京,二愿紅袖添香,嬌娘入懷,三愿仕途坦蕩,青史留名。
戲的末尾,三愿皆成。
得了死而復(fù)生的高門貴女為妻,寒窗多年也終于考中狀元,還有王侯岳父為其撐腰。入仕為官,前途似錦,百歲離世,兒孫滿堂,世人稱頌,史書留名。
禹喬眼里的乏味戲卻贏得了滿堂的喝彩聲,還有幾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用袖口拭淚。
她掃了一眼,見臺下坐著的一半都是書生,一哂而已。
段謁川已經(jīng)完全睡過去了,忽然聽見喝彩聲,還以為是上課打盹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嚇得身體一哆嗦,差點(diǎn)從椅子上滑了下去,還是李寄揪住了他的衣領(lǐng)。
李寄將廢材師兄安頓好后,與禹喬耳語:“張姑娘,我總覺得這戲怪怪的。”
“怪就對了,受眾不是我們!庇韱痰奶呛J早就咔擦咔擦全吃完了,又喝了口粗茶,嘴里沒味,惦記上了酒樓里的美食,“不提也罷,吃飯去不?我請客。”
兜里揣了金銀細(xì)軟的小富婆禹喬那是相當(dāng)大方。
“好呀!”李寄眼睛一亮。
禹喬與李寄挽著手走在了前頭,微生敘與段謁川走在后面。
見禹喬沒有動小桌上的花生瓜子,段謁川還鬼鬼祟祟地將盤里的花生瓜子都帶走了。
嘿嘿,路途遙遠(yuǎn),多攢些零嘴。
他本來還有點(diǎn)心虛的,但見這場里一半的書生都是這般行事,彎起的上半身又漸漸挺起來了。
走出了戲班,禹喬和李寄都不約而同地突然停下了腳步。
李寄眉毛一蹙,從袖中掏出了那指針搖擺不定的金盤:“指針擺動,此地或有神器!
禹喬卻看到了滿街行走的骷髏架子,眼神呆滯:“啊,是嗎?”
禹喬都要佩服死自己了。
滿城盡是白骨骷髏架的驚悚畫面,她居然能如此淡定。
李寄本想根據(jù)金盤指引來找出神器,但指針擺動了一會后又不轉(zhuǎn)動了,況且現(xiàn)在白天人又多,也不好驚嚇到凡人,再加上張姑娘是凡人之軀,怕她餓著難受,終究還是將金盤收起,前去酒樓。
看著滿桌的雞骨頭、魚骨頭,禹喬的食欲蕩然無存。
“張姑娘,你不吃嗎?聽說這碗魚鲊特別好吃!币粋有著清甜嗓音的骷髏將一碗魚鲊推了過來,“剛才店小二說了,這是睢陽王吃過都稱贊的美食。人間王侯什么好東西沒吃過,他所稱贊的東西味道定會不錯!
另一個骷髏也靠了過來:“老鄉(xiāng),真的還不錯唉!”
禹喬接過著滿碗的“魚骨頭”,深深嘆了口氣。
盯久了三副骷髏架,禹喬也能勉強(qiáng)分辨出來。
段謁川的骷髏架最好認(rèn),可能是他在現(xiàn)代低頭玩手機(jī)玩多了,他有駝背,尋常乍一看不明顯,但變成骷髏后看還是挺明顯的,頸椎都是彎的。
微生敘的骷髏架更細(xì)更高一些,走路有些飄。
李寄的骷髏架比其他的兩個稍微矮了點(diǎn),但行走間很有力量感。
微生敘心細(xì),觀察出了名堂出來:“張姑娘,你這是眼睛出了什么問題嗎?怎么感覺你辨別人的時候有些吃力緩慢?”
“是的!庇韱桃矝]有藏著,把原因都推到了蛇妖身上,“可能是與蛇妖結(jié)契的緣故吧,我的眼睛有時候會突然看不清人臉!
“這樣嗎?”微生敘眉心微皺。
就在禹喬以為這個話題就這樣過去的時候,他突然探過身來,輕捏著禹喬的下巴,開始端詳起了禹喬的眼睛:“張姑娘,冒犯了。在下醫(yī)術(shù)還算不錯,且容我先觀測一下!
段謁川驚訝到差點(diǎn)拿不穩(wěn)手上的筷子。
李寄也覺得不對勁,微生師兄雖然性格溫潤,但在問天宗里也沒見他如此友善!
突然貼近的動作有些曖昧,但在禹喬眼里卻只看到了一個碩大的頭骨。
“多謝!庇韱痰男膹奈催@般平靜過。
她看見面前頭骨上下兩排的白牙還在動,心中暗想,這微生敘的牙還挺不錯的,牙口齊整又白凈。
聽說買牛、馬等牲口要先看牙,以此來判斷牲畜的年齡及健康狀況。
她在這盯著微生敘的牙胡思亂想,在微生敘的視角卻是禹喬一直盯著他的唇看。
禹喬今日穿的是繡著蘭花紋的素色衣裙。她不太會挽發(fā),只用了一柄玉釵隨手盤起了頭,松松垮垮的,卻很好看。
與初見時視覺沖擊力極強(qiáng)的紅嫁衣造型不同,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這里,下巴被他抬起,微仰起了頭,仍由窗外日光與他的目光一起落在她的面容上,像一枝插入剔透玉瓶的幽蘭,不卑不亢,清逸高雅。
她在盯著他的唇看,瞳孔輕微擴(kuò)散,一看就知道是在心里想著事。
他有些詫異于她的大膽,尋常凡間女子見了外男都是避之不恐,她卻如此坦蕩地直接看向他的唇。
微生敘唇角微翹,忽然覺得今日日光正好。
他收回了手,感受著指腹殘留的溫度,重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雖然是有想與張姑娘拉近距離的想法,但他也是認(rèn)真查看了她的眼睛:“有些蹊蹺,張姑娘的眼睛的確有些問題,但奇怪的是我根本無法判斷其原因。”
禹喬也收回了視線。
要是真被微生敘發(fā)現(xiàn)系統(tǒng)道具,這還了得。
“沒關(guān)系!彼⑸狭吮徊鹆斯堑聂~羹,“其實,也沒有很影響我。”
微生敘點(diǎn)頭,忽然覺得眼底被什么東西閃了一下,低頭一看,是那把神器妒女劍偷摸著削掉了他的衣角。
他啞然失笑,隨手變出了朵蘭花插在那劍柄上,又掏了一面小鏡掛在桌旁。
剛才還殺氣騰騰的妒女劍一下子就收斂了殺意,歡歡喜喜地去照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