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喬嘴邊笑意未消,甚至用另一只手替季清悠攏了攏耳旁的碎發(fā),極致溫柔:“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喜歡你的性別,喜歡你的欲望和野心,但——”
她指縫中還殘留了幾絲污血,在季清悠蒼白的臉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明明聲音還是那么溫柔,卻讓季清悠脊背發(fā)涼,牙齒上下打顫:“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世道不公,林寶樂那么乖的孩子,卻拿了那么一手爛牌。她在底層苦苦掙扎、艱難求生,怎么到了你的眼中卻成了低賤?”
“你真的很奇怪。一個接受了現(xiàn)代平等思想的人,怎么可以那么自然地站在高處批判舊社會婦女,認(rèn)同了封建社會的尊卑貴賤?”
在禹喬的近距離注視下,季清悠想要逃避。
可無論她的眼神如何躲閃,但最終還是會被迫與那雙似乎能看破她靈魂的眼睛對視;腥艉诎滴枧_之中突然打在她身上的聚光燈,她的丑態(tài)都被這束光給照得清清楚楚,供臺下無聲看客觀看。
禹喬道:“你也是從現(xiàn)代來的,從小接受的是男女平等的觀念 ,與男性享有同樣的受教育權(quán)、選舉權(quán)和被選舉權(quán)等基本權(quán)利。那你知道你在現(xiàn)代所享受的一切是誰為你拼搏出來的嗎?”
她笑意轉(zhuǎn)淡,寒氣從眉眼里逼出:“不是你的霸道帝王謝晦,也不是你所招攬的那些名士。是在那戰(zhàn)火紛飛的動蕩年代之中仍為實現(xiàn)婦女解放而不斷奔走的先驅(qū)者們!
“她們看到了、體驗了舊社會女性地位不平等的悲慘經(jīng)歷,為此不斷發(fā)聲、抗?fàn),試圖為這片土地之上的廣大婦女們爭取與男性同等的權(quán)利。她們參與救國,馳騁沙場,積極與男性同志共同推進(jìn)復(fù)興大業(yè)……她們用她們的能力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世人——婦女也可以頂半邊天!
“是那些先輩們換回來了你在現(xiàn)世所享受到的平等權(quán)利!
“你踩在他們的肩膀上,享受著他們所帶給你的權(quán)利,卻肆意輕視嘲諷他們所想要保護的人!
“你羞愧嗎?”
這好像一記警鐘,驀然在季清悠心中回蕩開來。
那把泛著白光的長劍已經(jīng)貼上了她的小腿。
擱著衣裳布料,她都感覺得到這劍上冒出的寒氣,這股寒氣又直直地往她心與頭腦上躥。
禹喬瞧著她那副目光怔怔的模樣,指尖下滑至她的下頜,緊緊扣住,將她的視線又重新扯回到自己身上,用引誘的口吻說著:“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迷戀的不是謝晦!
禹喬抬起執(zhí)劍的手,將九分之一的謝晦挑了過來:“你看,他這失意頹廢的樣子,你還喜歡嗎?”
她突然把謝晦挑過來,把生活在溫室里的季清悠嚇得花枝亂顫,尖著聲音叫:“不喜歡了!不喜歡不喜歡!”
禹喬惡趣味地欣賞季清悠臉上的驚恐之色,笑得極其溫良無害:“你看,你迷戀的只是權(quán)力所賦予給他的光環(huán),失去了權(quán)力的謝晦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為什么要用‘愛’掩護去從他們的指縫中撿漏權(quán)力呢?”
禹喬低頭,清楚得看到季清悠的瞳孔猛縮,似乎被戳中了什么,挑眉淺笑道:“我不知道你接受了一種什么樣的教育,讓你誤以為權(quán)力只能由男性掌握,以為可以憑借男人而獲取他們手中的權(quán)力。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
禹喬站了起來,一劍將養(yǎng)心殿的大門劈開。
屋外的陽光將她的臉鍍成了幾乎透明的玉。
季清悠被她身上盔甲折射出的光所刺到,只能瞇著眼透過瞳孔前薄薄一層的淚霧看她,但還是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聽見她的聲音。
音調(diào)平緩,語速不緊不慢。
她將一句激昂的話語用平常的腔調(diào)說出,好像她所講述的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這個世界的歷史將從我開始重新被書寫!
季清悠看著她一步步地走進(jìn)光里,光的盡頭是同樣身披執(zhí)銳的夜輕歌和荀隱,還有衣著利落的林寶樂。
她被陽光刺得滿臉淚水,卻還是試圖想要去看,手也莫名抬起,去抓住了一縷這過于耀眼的陽光。
只是,這縷光還沒有在她的手心停留多久,她就被一隊黑甲的衛(wèi)軍給帶離了現(xiàn)場。
林寶樂注意到了木愣的季清悠,遲疑開口:“她,你會怎么處理她?”
禹喬神秘一笑:“她以后的用處還多著呢,我嚴(yán)重懷疑她的腦子存在bug,能將她所想要的材料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以后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只是在這之前,得先讓這朵溫室里的花見識到這世界的殘酷真相!
禹喬想去摸摸林寶樂的頭,又想起自己手上不干凈,便放下了這個心思:“做錯了事,就必須要她認(rèn)識到做錯的后果是什么!
一旁的荀灌心中疑惑。
八格是什么?
她覺得自己還是先掏出手帕來給嫂嫂擦擦臉和手。
——
帝京先是被衛(wèi)軍大搖大擺地闖進(jìn),后來吳軍又殺來了。本以為兩國軍隊并在帝京展開混戰(zhàn),沒想到吳國的那位平陽公主居然曾是夜侍郎家中的大女兒夜輕歌。
那夜輕歌直接把吳國玉璽、兵符交到了禹喬的手上。
拿著三國玉璽的禹喬坐在還未修復(fù)好門的養(yǎng)心殿中打了個寒顫。
完蛋,這好像也不好躺平。
打快戰(zhàn)的后果就是收獲了一堆皮下暗瘡。
但好在衛(wèi)國有錢,禹喬干脆讓人把衛(wèi)國后宮里黃金地磚都撬下充公。
荀隱與荀灌三年未見,才見上幾面,荀灌便又要跟著平陽公主夜輕歌離開,要將還未歸順投降的周國剩余五城攻下。
夜輕歌走之前,還將一個三歲的小孩往禹喬懷里一塞:“唉,我去打仗了,幫我看個弟弟!
那三歲的小孩子被養(yǎng)得小臉胖嘟嘟的,睜著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看了禹喬幾秒,臉就噌得一下全紅了,害羞得把臉埋在禹喬的脖頸上,哼哼唧唧的。
這是吳國那位登基還不過百日的三歲幼主。
“找人給我盯緊他,”夜輕歌搖了搖頭,“我那父皇不做人了,把一個小奶娃養(yǎng)得跟個乞丐似的,見到吃的就恨不得全吃了,把肚子塞得滿滿脹脹的!
禹喬木著臉。
這小胖子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