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會只需要踏上幾節(jié)樓梯,往上走一層的距離,就能在走廊上看見陸早早的身影。不會只需要在食堂稍加尋找,就能看見陸早早坐在長桌上跟他們幾個人交談?wù)f話的溫柔面龐。庭院里面那棵粗壯繁茂、翠綠蓬勃的藍花楹樹下也不會在出現(xiàn)陸早早走過的身影。
她的姐姐,她最愛的姐姐,就算真的變成了一只折損羽翼的鳥,一只翅膀破碎的蝴蝶,也一定要義無反顧、決然不會回頭地飛出陸家這片天地了。
世界這樣大,天南海北,域?qū)脧V闊,一個人如果想要徹底摒棄掉一切過往,大概率真的不會見到了。
陸清婉害怕這樣,實在是太壞太壞的一種結(jié)果,壞到讓她無法承受。她夜里面做了這樣的噩夢醒來,嚇出一身的冷汗,掙扎猶豫了許久,向來非常自我的一個人,甚至還非常罕見地征詢了別人的意見。
江慎在電話那頭沉默良久,像是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說,“就跟著你內(nèi)心的聲音走,想去做什么就去吧!
所以陸清婉才決定來醫(yī)院看陸早早,見她一面。雖然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但是她仍舊有些不安緊張,在病房門口躊躇好半天,又縮在墻角仔細思考了一會兒,甚至還跑去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抵著堅硬冰涼的墻壁靠了會一會兒。
最后才真的實施決定,她腳步很輕地走到病房門前,躡手躡腳地打開門。
門被打開了一條縫隙,因為陸清婉聲音太輕太輕,而他們也沉浸在自己濃烈的情緒當(dāng)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門口的動靜,陸清婉聽見陸傲天和沈星遙說話的聲音。
在說過往那些事情,那些陸清婉對此懵懵懂懂但是卻完全一無所知的事情,一種強烈的好奇心扼緊了陸清婉的腳步,把她死死釘在原地,她就這樣像是一尊被固定的石像一樣站在那里。
其無數(shù)次她都想要沖進房間對著陸傲天和沈星遙兩個人破口大罵,想要用最惡毒、最下流、最骯臟的幾個字詛咒這兩個人不得好死,但是還是硬生生地這么止住了,幾乎是把這種荒唐至極的事情從頭到尾全部聆聽完畢。
全部聽完之后的陸清婉心情無比復(fù)雜,她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呈現(xiàn)出一種非常詭異的平衡,一種非常不公平的平等——
就好像一個盤子里面盛放均等分的痛苦快樂,本來應(yīng)該各人有各人的隱晦和皎潔,但是命運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所有的享樂康健全部被陸家人剝奪走,但是所有的痛苦死亡卻全部要由陸早早承擔(dān)。
好不公平啊,陸清婉竟然也成為這種“不公平”當(dāng)中欺壓陸早早的一份子。某種意義上她和陸傲天和沈星遙是用一種人,只不過她是其中更為清白無辜的一個,因為她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情。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無論怎么要求陸識卿和沈懷瑾他們兩個人也堅決不會對她說出這段過往了,終于知道他們幾個人為什么總是一副問心有愧但是抵死不說的樣子。
原來竟然是這樣。
身上背負一條人命,而且還是留著同樣鮮血的人的性命,如何才能安心無愧地度過生命當(dāng)中的這些年年月月?
幾輩子就這么短短數(shù)小時就可以全部說完,她的姐姐陸早早卻要惶然憂慮地把這些時間一點點地磨過去。
人就算上刀山下火海,被放在炙火沸水當(dāng)中折磨,也不消幾十分鐘的功夫就可以不用再忍受這些折磨,但是陸早早卻要不斷地困在這種折磨當(dāng)中一次又一次,只是為了能夠讓她存在這個世界上而已,這壓根不是平等買賣。
甚至就連陸清婉自己也是被利用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作為陸早早另一種意義上的依托來到這個世界上,對于這一點,陸清婉其實一點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