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當然啦,”她說,“姐姐,我是最愛你的,在這個地球上我是最最最愛你的!
愛這個字太具有誘惑力
你看看你,這么小的時候就會騙我了,叫我怎么能不愛你,叫我怎么能不恨你?
我最最最親愛的妹妹,你小時候臉蛋圓圓軟軟的,手暖暖也就有樣學樣,陸早早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這么小的小孩竟然會這樣毫不遮掩、全無保留、誠懇炙熱地表達愛意,這樣小的小孩竟然會這樣進行欺騙。
你看看你,這么小的時候就會騙我了,叫我怎么能不愛你,叫我怎么能不恨你?
我最最最親愛的妹妹,你小時候臉蛋圓圓軟軟的,手暖暖乎乎的,你常常用你的面頰貼著我的臉,用你的手牽著我的手,
你說愛我,最愛我,永遠愛我。
你給我這樣好的承諾,卻又自顧自地違約,背信棄義。我時至今日才明白,最和永遠只是一個程度限定詞,只存在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個瞬間。
此后的每一秒,就都不作數(shù)了。清婉眼淚無法自控地流了一臉,她喘著氣,像一個溺水的人那樣劇烈的呼吸。
“姐姐,你為什么要叫我清婉,你過去從不這樣叫我,你都叫我小清的!标懺缭鐚λ姆Q呼跟所有人都不一樣,只取中間的單字,是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稱呼,“你不要這樣叫我好不好?”
陸早早只是選擇一下又一下地撫摸陸清婉的脊背,想要以此來撫平她的不安。
”你騙我,你根本就是在騙我,你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愛我了對不對?!”
陸早早沒有辦法回應這個嚴峻的問題,愛對她而言是太過殘忍的命題,于是只好選擇沉默。
陸清婉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捧住陸早早的臉,語氣顫抖著說:“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接受你不愛我的事實了,可是為什么你連自己都不愛了?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陸清婉托著她的脖頸,將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來,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謊言。
“我就是瘋子啊,人又不是非得正常才能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沈陸兩家的孩子,不當個瘋子怎么能承受得住這么多折磨和謊言!
“但我姐姐不行,如果可以,我要親手給她打造一個烏托邦,世界上的一切謊言和傷害都無法近她的身,我希望她永遠快樂,永遠幸福!
“要遠離才不會收到傷害,所以要把我越推越遠,以確保我能好好活著!标懺缭缑嫔届o,弄清楚了所有事情,反而更加冷靜。“爸爸媽媽,是這樣嗎?”
“可是為什么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如果可以的話,沒人愿意這樣活著!
她繼續(xù)往下說,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連語調(diào)都沒有一絲起伏,傷心和眼淚已經(jīng)用盡,只剩下無比平靜和無奈的絕望。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愛,我沒有任何朋友,你們不知道我生過多少次病,流過多少次淚,因為莫名其妙的命運被迫承受多少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刻,你們只想要我活著,活著就好。”
“可是直到我死的時候,我還是一個人!
“一個沒有感受過幸福的人就這樣孤零零死去了,她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為她流淚傷心!
“我該恨誰呢?”
像是說出這些話已經(jīng)廢掉了全部氣力,陸早早的聲音變得愈發(fā)得輕,像一縷輕飄飄的煙。可是落地,卻像一把千鈞重的錘子,砸穿每個人的身體。
“我能恨誰呢?”她問。
陸早早是全天下最擅長說謊話人,不僅容易撒謊欺騙所有人,還天衣無縫地學會欺騙自己。
她想她明明就痛得要死了,卻還是習慣性地欺騙自己不痛,或者也只有那么一點點痛,忍一忍就過去了,又或者明明那么恨,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
這就是她過往全部的生活教會她的事情——忍耐和欺騙。
很想死。
是真的很想死。陸早早眼前一片昏花,冷汗直冒,摸索著墻壁一直慢慢往前走,沒走幾步腿腳發(fā)軟,一下子沒站穩(wěn)跌到地上。
手腕淌血,一滴又一滴地順著她的腳步,滴在了整個過道。
陸早早無視疼痛,眼前疼痛才是最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