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著蒙蒙細雨,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著市井的氣息,一切顯得靜謐而又美好。
很快那碗餛飩就涼了些,謝江歧慢慢的推到她的面前,輕聲道:“吃吧,已經(jīng)不燙了。”
賣餛飩的小販是夫妻兩個,此時已經(jīng)沒有了什么可做的了,只坐在凳子上看著二人,眼中滿是艷羨。
赤仙兒端過餛飩,拿著勺子舀了一個,張嘴咬開,那香氣在唇齒之間散開。
氤氳的屋子遮擋住了她的眼眸,也點亮了她那雙黑魆魆的眸子。
她吃的很慢,他也不催促,只是看著而已。
街上并沒有幾個行人,那賣糖糕的小販挑著擔子在街上扯著破鑼嗓子喊著,卻沒有人理會他,他身上的衣衫都濕透了,可他直知道家里的孩子還等著吃飯,只能繼續(xù)在街上穿梭。
赤仙兒的碗里還有兩個餛飩,卻看著那小販,笑著道:“奴婢想吃糖糕,陛下去給奴婢買些吧!
他緊噙著笑,那柔意仿佛能融化世上的一切堅冰。
連謝江歧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想起在封地的那段時日,她總是想吃糖,不肯是那些苦澀的湯藥,他便命人將全府的糖都扔了,連飯菜都不許有甜的,后來她漸漸的忘記了甜味,甚至喝那些苦藥的時候,眉頭都沒有眨一下。
他曾多么殘忍的待她。
“好,你等著。”他拿著油紙傘站起身來,順著青磚往遠處的小販處走。
那小販正愁每人買,一見謝江歧來了,笑的嘴角都裂了,“哎呦,公子爺買一些糖糕吧,都是剛蒸出來的,甜而不膩,不好吃不要錢。”
“好!”謝江歧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來,扔在那小販手中,“全都包起來!
小販沒想到來的大生意,趕緊走了數(shù)步,跑到?jīng)]有人的屋檐下,開始裝著糖糕,很快就裝了慢慢的一兜子。
謝江歧拿過之后,卻忽的見自己隨行的暗衛(wèi)都已經(jīng)跟了來,不由得目光一寒,忙向遠處的攤位上看去,卻見適才赤仙兒吃飯的地方已經(jīng)空空如也,那小販正在收拾著碗筷。
他手里的抱著的幾包糖糕全落在了地上,然后沉聲道:“你們只顧保護朕的安危,竟然連她都看丟了,還不去找!
空空蕩蕩的街道上,雨似乎下的更密集了。
………………
城北的一棵參天槐樹如同大傘一般遮天蔽日,將旁邊不起眼的小藥鋪子給遮擋的嚴嚴實實的。
這樣的鬼天氣,沒有誰會上門看病。
而今日那破舊的門也已經(jīng)關了,屋內(nèi)卻燃著幾盞火燭,搖搖晃晃的火苗,伴隨著沙沙的細雨聲,顯得有些凄冷。
赤仙兒站在屋子里,里面一覽無余,滿是灰塵的藥草箱子,發(fā)黃的宣紙,那毛筆上也已經(jīng)光禿禿的了,看起來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給人診病的。
而眼前這個叫錢三兩的人更是個容貌俊秀的年輕人,那忘昔也不知怎么混出宮的,已經(jīng)換上了一件灰撲撲的袍子。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忘昔慢慢的道,“我給你熬了藥你喝上一碗,之后便昏睡過去,等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會結束的!
赤仙兒滿臉的戒備,“我怎知你們在我昏睡過去的時候,會做什么?”
忘昔笑了一下,“別忘了我是閹人,怎么可能另有所圖!
她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正挑著藥草的錢三兩,對方轉過頭來,冷哼一聲,“老子還不想給你治呢,趕緊滾,你有什么能值得老子看上的。”
赤仙兒自嘲的笑了一下,卻沒有再說什么。
很快忘昔端上來一碗草藥來,黑魆魆的像是千年的老陳醋似的,味道也甚是古怪,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明明能將人苦死的東西,她喝下去的時候,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那藥才入喉,她只覺渾身的力氣都消失殆盡,那困倦之意暴風驟雨一般的席卷而來。
她直直的往前栽去,卻被忘昔一把摟在懷中,
他的懷抱那樣的熟悉而又溫暖,她沉沉的睡了過去,呼吸平穩(wěn),唇角彎著,好似做了一個極好的夢。
代珩將她放在了床榻上,然后撕去了那平庸的面皮,露出那張俊俏的面貌來。
他見她睡著了,伸手去觸碰她的眉眼,那樣的溫柔繾綣,臨摹著她的臉龐,好似這一生都看不夠似的。
見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錢三兩也走了過來,嘆了口氣,“你真的想好了嗎?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若是你狠下心,只要不拔她的針,她還有幾年的活頭的,她……”
“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她嫁給自己的仇人嗎?”代珩眼中灼灼,“當初我騙了她,如今便用我的命來贖罪,我心甘情愿!
他已經(jīng)看向了他手中的那顆藥丸,吃下去之后,一切都會結束的。
錢三兩終究還是不忍,慢慢的轉過頭去,任由著他將自己手上的藥丸拿走,“等將那蠱蟲引出來之后,你留下來跟她說清楚,說不定以后也見不著了,該說的話……”
“不必,別讓她知道是我。”代珩看著床榻上熟睡的赤仙兒,“永遠都別讓他知道這件事!
“天下任何病都有藥可醫(yī),偏生這為情而癡的病癥無藥可醫(yī)。”錢三兩慢慢的走過去,將赤仙兒從床榻上半扶起來,然后解開赤仙兒的發(fā)髻,伸手摸向她的后腦勺,然后目光一寒,一根帶血的銀針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中。
代珩割破了自己的胳膊,鮮血順著指縫流出,“開始吧!
那藥很好,即便是那種鉆心的疼,赤仙兒不會醒來,一直睡著,什么也感受不到,一切也聽不到。
赤仙兒醒來的時候,長睫微微的動了動。外面已經(jīng)天黑如墨,外面的風雨聲更大了,似天被捅了個窟窿似的。
她睜開眼睛的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站在一旁神色緊張的錢三兩。
“你怎么樣了?你可想起什么來了?!”
赤仙兒的眼中冰冷寒徹,如同瓦片上的挨了一冬的血,“我想起來,我是赤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