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壇周圍,道場早已布置妥當(dāng),八門九野,斗燈道幡一應(yīng)俱全。
香爐之中,線香長燃不滅,只是煙氣被靈符所化界域遮掩,先前才不曾暴露。
而法壇之上,光輝閃動,隱約間居然又疊成三層虛幻的法壇,懸于半空中。
那閃光的三層虛幻法壇,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竟像是三座門戶,通往三重世界,同時彼此貫通。
雷俊藏身一邊,旁觀片刻后,心中隱有所感。
那三重世界組成的虛幻法壇,竟然隱約有天師府嫡傳三界三洞真經(jīng)的妙諦彰顯于其中,深合道門洞神、洞玄、洞真之妙,溝通天、地、人之精華。
只是,又有些許不同。
當(dāng)中似乎流露出幾分荒莽原始的氣息,仿佛上古時代,災(zāi)劫將至。
如果說道家符箓派修士平日里的修行,是構(gòu)建一種精妙的文明,那眼下這法壇上則像是有一種同宗同源的原始野蠻蓄勢待發(fā),欲要摧毀文明。
意識到這一點,雷俊微微皺眉。
他視線掃過一圈。
最后鎖定在幾個人身上。
三個身著深紅道袍的道士,此刻并肩站在法壇前的道場上。
外觀看上去,一青年兩中年。
兩個中年人一男一女,皆做授箓道人打扮,此刻都神情嚴(yán)肅。
“時辰已到,三洞荒神劫完備,我們一起開始最后的法儀!敝心昴凶有煨煺f道。
那中年女冠頷首:“齊師兄傳訊,元墨白已起疑,不能再耽擱了!
三人齊齊向法壇一禮,然后邁步動身,踏上飛橋。
那青年道人問道:“蔣師叔,顧師叔,三洞荒神劫發(fā)動之后,我們主要將目標(biāo)對準(zhǔn)李松還是李紫陽?”
中年道人:“三洞荒神劫下,整個龍虎山地脈靈氣皆受影響,凡修持天師府傳承者,皆會為地脈靈氣逆沖所創(chuàng)。
修為低者暴斃,修為高者受創(chuàng),我們需要晚些時候再靠近,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屆時擇傷重者誅殺,務(wù)求得手!
青年道人略有些意外:“不以李姓為優(yōu)先么?”
中年道士:“你師祖、師父因誰而亡!
青年道士肅容:“師祖隕于許元貞、李紅雨之手,家?guī)熒黼E于上官寧之手!
他的師祖,正是黃天道上代長老于青領(lǐng)。
中年道士點點頭:“我的師父,也就是你師叔祖,也是因天師府里上代外姓長老而身隕。
我同門師兄,為了救我,當(dāng)年隕落于李清風(fēng)劍下,倒是因李姓而亡。
不過我的弟子,嗯,你見過的,則是死在唐曉棠手里!
他看了一眼身旁中年女冠:“顧師妹的師父,亡于李姓之手,但殺她丈夫的人,是元墨白,她最得意的徒弟,早夭與許元貞之手。
齊師兄的得意弟子,死在李正玄手上,他這些年一直落力培養(yǎng)的徒孫,六年前那一戰(zhàn)亡于天師府上官寧的徒弟藺山之手。”
“哪有什么外姓,如今龍虎山上,只有李姓和李姓的奴才!
那中年女冠冷冷說道:“外姓,是我們!
中年道士語氣沒那么激烈,平和中透著冷漠:“真要反李姓,當(dāng)年就和師祖還有家?guī)熕麄円黄鹫境鰜砹,而不是和李姓為伍,同我們(yōu)閿场?br>
如今想起來要反李家了,早干什么去了?眼下龍虎山上,不過是奸逆余孽之間內(nèi)訌罷了。
都是我們需要清理門戶的渣滓,能一并解決,自然是最好不過。”
之魚!
三人過了飛橋,他抬頭看面前祭壇:
“畢竟,要行使三洞荒神劫的法儀,實在是太難了,材料一直湊不齊,若非如此,六年前那一戰(zhàn),師祖和掌門也不至于壯志未酬。”
那姓蔣的中年道人聞言,微微頷首:“所以,眼下機會只有一次,我們這趟更不容有失!”
顧姓女冠忽然問道:“蔣師兄,齊師兄是通過什么渠道,忽然就湊齊了三洞荒神劫所需的材料?”
蔣道人表情平靜:“顧師妹,我知道伱心中所想,就我所知,正是你猜得那樣!
顧姓女冠雙眼瞇縫起來:“蔣師兄,我不是介意齊師兄從外界獲得資助,我只是擔(dān)心,對方所謀甚大……”
蔣道人:“齊師兄何嘗沒有此慮?但想要清理門戶,奪回龍虎山祖庭,我們不得不為之!
顧姓女冠:“道理我懂,也并非不同意,只是對方太過神秘,我心難安!
她頓了頓后,輕聲問道:“當(dāng)初大江之上,此人突然現(xiàn)身重創(chuàng)李清風(fēng),當(dāng)真只是為私人恩怨么?”
蔣道人:“雖然我不清楚此人具體想要什么,但我以為沒那么簡單,只是,我們需要三洞荒神劫。”
他抬頭看眼前的法壇地戶,當(dāng)先邁步而入:“時辰到了,我們盡快開始!
然而,就在他將將要邁步入法壇的瞬間,他忽然渾身一機靈。
神魂激蕩間,心生警兆。
蔣道人飛快轉(zhuǎn)身。
他身后的顧姓女冠也心生寒意,感覺不對勁,第一時間轉(zhuǎn)頭向后看去。
兩人甚至在轉(zhuǎn)身的過程中,身上已然法力涌動,有道道靈光閃爍。
然后他們就看見,三人中最末位置那個青年道人身后,赫然多了一個高大的黑影!
青年道人反應(yīng)稍慢半拍,但也心中浮現(xiàn)警兆,背后汗毛倒豎。
看到兩個師叔的動作與表情,他不及轉(zhuǎn)身,下意識身體向前沖靠近自己人,同時祭起身上護(hù)身法寶。
“砰。
但一根閃動光輝的長棒,已然先一步敲在青年道人頭頂。
霎時間,血花四濺。
道家符箓派修士肉身命功不俗。
但想要同煉體武者、佛門禪武、持戒亦或者同為道門的丹鼎派修士比防御,則需要在本身基礎(chǔ)上加持靈符。
沒有足夠的靈符加身,驟然遇襲的情況下,那就……
青年道士血流滿地,身體晃晃,向前撲倒。
他也沒有血河派播洪那樣強悍的恢復(fù)力。
雷俊更吸收了敲播洪悶棍時的教訓(xùn)。
這次寧肯犧牲一點突然性,出手的時候完全激發(fā)上清金竹靈力,短棒直接變長棒,爆發(fā)出更強悍的殺傷力。
先一步直接偷死一個對手。
黃天道徒限于處境,大多實戰(zhàn)斗法經(jīng)驗豐富。
雖是驟然遇襲,更被擊殺一個同門,但那兩個黃天道長老情緒沒有半點波動,第一時間,同時出手。
顧姓女冠瞠目低喝一聲,原本嬌小的女子之身,竟瞬間被黃光包圍下,原地猛漲,身高超過兩米,仿佛化身為高大的黃巾力士。
正是黃天道的黃巾力士符。
而且,這顧姓女冠的黃天力士符甚至還是作為本命符法修行。
她手中多出一把巨型法尺,仿佛窄門板一樣,朝雷俊當(dāng)頭砸落。
氣勢簡直堪比同境界下的武道強者。
然而她橫雷俊比她更橫。
第一下暴起傷敵之后,雷俊全身上下為光輝籠罩,同樣身形暴漲!
沒有天將符加身,他體型也只比使用了黃巾力士符的對手稍小一圈。
天將符加持后,瞬間比對方還要更加高大威猛,如天將下凡,直接赤手空拳,抓住對方砸落的寬大法尺!
那顧姓女冠出手同時,為求速度,動作簡練。
而在她身后,則由蔣道人為她再貼一張五丁開山符,意圖為她進(jìn)一步強化身形。
可是不等五丁開山符落下,那看似高大的黃巾力士,就被更加高大的天將,一棍子抽飛!
黃巾力士身形后撞,頓時把蔣道人一起撞進(jìn)法壇門戶里。
雷俊動作不停,緊隨其后搶進(jìn)法壇中。
不過,迎面就是滾滾雷霆。
五行化生,雷霆連環(huán)不絕,仿佛沒有盡頭,霹靂陽剛,演繹世間至剛至陽之力。
赫然正是有天師符法之稱的五雷正法符。
五個巨大的符紋,共同組成符陣,懸于雷俊頭頂,對他施以五雷轟頂之威。
再看那蔣道人,雖然狼狽,給顧姓女冠化身而成的黃巾力士撞翻在地,但他腰間一桿拂塵閃動光輝,形成瑩潤白光將之保護(hù),顯然是一件上乘的護(hù)身法器。
有這法器相護(hù),蔣道人挨黃巾力士一撞,并無大礙,還來得及施展五雷正法符,迎擊追進(jìn)法壇的雷俊。
相較而言,那化身黃巾力士的顧姓女冠,則情況糟糕。
周身黃光已經(jīng)消失,被雷俊一棒打得直接散去黃巾力士的形象。
法尺被雷俊劈手奪過去,而顧姓女冠本人半邊身體仿佛都被雷俊方才一棒打爛,此刻血肉模糊。
她嘶聲道:“你……雷俊!”
另一邊蔣道人默不作聲,雙手一起捏法訣立于自己胸前,然后再分開。
頓時,其法力凝聚顯形,傳出龍吟虎嘯。
當(dāng)中聲勢,自然無法同陽雷龍、陰火虎相提并論,但法力化作龍虎之形,仍然深具靈性。
正是道家符箓派與踏罡步斗、五雷正法符并稱的上乘法門,龍虎雙靈。
接下來虎踞龍飛,風(fēng)虎盤踞與蔣道人、顧姓女冠身前,暫時為他們二人護(hù)法。
云龍則曼妙騰飛游走,轉(zhuǎn)眼間從側(cè)面飛襲雷俊。
雷俊頭頂經(jīng)受五雷轟頂。
但他處變不驚。
一模一樣的五雷正法符出現(xiàn),衍化雷陣,五行流轉(zhuǎn)生生不息,化作無窮雷霆,自下而上,逆襲上方落雷。
雷霆與雷霆不斷對撞,雷俊壓根不看勝負(fù),徑自邁步向前,隨手將剛剛奪來的巨大法尺飛擲而出,頓時將云龍打碎。
他本人則踏前一步,再一棒子敲爆風(fēng)虎。
不過,就趁著風(fēng)虎云龍爭取的一點轉(zhuǎn)瞬即逝的寶貴時間,蔣道人再行踏罡步斗之法。
伴隨點點光塵飛出,化作漫天閃光符箓,仿佛群星般璀璨,星云般燦爛,環(huán)繞與蔣道人、顧姓女冠身體周圍。
蔣道人腳下竟然在真實的法壇內(nèi),又形成一座小小的虛幻法壇。
乃是道家符箓派中三天修行者的神異之一,道宮符陣。
符陣展開,與踏罡步斗相合,頓時讓這方寸間,變成蔣道人的主場。
他接下來在這里施法和調(diào)動天地靈氣,都將事半功倍。
但可惜,只得一瞬。
同樣一座道宮符陣展開,與蔣道人的符陣對撞,雙方互相擠壓,一時間竟都破碎過半,無法占據(jù)主場之利。
自然是雷俊的道宮符陣。
而他就進(jìn)法壇后并非直線而行,就那么似是而非的幾步走下來,身體周圍赫然也開始出現(xiàn)光塵。
踏罡步斗一成,這場符箓派修士之間的內(nèi)戰(zhàn),更無懸念。
雷俊歷次積累,同樣的法術(shù)施展開來,威力更勝其他符箓派修士。
蔣道人雖道法精深,卻仍被雷俊貼近。
就在這時,雷俊身體側(cè)面,似有電光閃爍。
電光如矢,箭在弦上,蓄勢待發(fā)。
雷俊無需轉(zhuǎn)頭去看,就知道在側(cè)面,那重傷的顧姓女冠,正強忍傷勢,催動法力,祭起名為飛電射斗符的高等靈符。
此符令飛電化箭,于道家符箓派高手使來,威力十足,縱然不及儒家神射一脈高手的利箭,也不容小覷,可以及遠(yuǎn),擅破人法力防御,中近距離更是令人防不勝防。
但這一“箭”,最終沒能放出來。
因為,在電箭離弦之前,先有悄無聲息的烏黑雷水蔓延,比冷箭更加防不勝防,沾上那顧姓女冠。
雷水滋滋炸裂,那顧姓女冠本就重傷,這時再被癸水陰雷侵襲,頓時慘叫一聲,身體倒翻,飛快被雷水吞沒。
烏黑雷水,同樣追上那蔣道人。
蔣道人拂塵所發(fā)的護(hù)體白光,與墨汁一樣濃稠的雷水發(fā)生劇烈碰撞。
他連忙取出另外一張符箓。
但蔣道人眼前,忽然多了一朵小火苗。
火苗稀微,仿佛燭光。
但下一刻,轟然炸裂!
雖不及癸水陰雷連綿浩瀚,但丁火陰雷瞬間爆發(fā)力更強,暴烈力量壓縮丁點毫厘間,再轟然炸裂。
水火二雷相合,頓時讓那拂塵的白光黯淡下去。
雷俊這時再上前一棒。
白光頓時消失。
拂塵中間折斷。
蔣道人卻無視雷俊逼近,祭起那張靈符:“敕!”
霎時間,無窮無盡的雷霆,在這座法壇的一層內(nèi)出現(xiàn)。
甚至直接轟塌了法壇。
蔣道人祭起的,分明是一張上三天修士所制的極品高等靈符。
縱使因此毀了法壇,他這一刻也顧不得那許多,只求將眼前的雷俊擊殺。
也幸虧這法壇堅固,擋了一擋。
否則大榆嶺這邊即使不步上當(dāng)日綺羅谷后塵,也會被無邊雷霆橫掃。
在蔣道人期待的目光中,雷俊卻仍處變不驚。
他淡定亮出自己的息壤旗。
旗面抖動下,大量土黃靈光,衍生土石,包圍保護(hù)雷俊,將滾滾雷霆格局于外。
隨著雷俊修為日漸提升,他能調(diào)動的息壤旗靈力也隨之水漲船高。
雷霆雖然不斷轟碎息壤旗衍生的土相精氣,但息壤旗已經(jīng)將最猛烈的第一波次爆發(fā)攔下。
少頃,為了不強用息壤旗,雷俊將之收起,自己陰五雷正法符的己土陰雷再次出現(xiàn),形成第二重保護(hù)。
就著第二重保護(hù)抵擋接下來的雷霆,雷俊風(fēng)雷符加身,身形瞬間退出垮塌的法壇廢墟。
雙方之前戰(zhàn)斗爆發(fā)突然,進(jìn)行又極為激烈,短短時間內(nèi)便分出勝負(fù)。
以至于法壇外的黃天道弟子,這時才剛剛包圍靠近。
結(jié)果剛靠近,便迎來自家極品雷霆萬鈞符的橫掃。
雖然是黃天道自家上三天修士的手筆,但黃天道徒驟然遇襲下,結(jié)果也只會是慘不忍睹。
哪怕大家盡力躲避抵擋,還是像割麥子一樣被瞬間放倒大片。
蔣道人真正的目標(biāo)雷俊,卻一退再退,避過雷霆最后的猛烈爆發(fā)。
然后,很快停下。
雙足踏地之下,山巖頓時垮塌凹陷。
塵土飛揚間,雷俊一退再重新一進(jìn),轉(zhuǎn)眼間就又撲到蔣道人面前。
蔣道人法力大量損耗,還沒來得及恢復(fù),就眼前一花。
一條閃動光輝的長棒,當(dāng)頭打落。
“砰!”
蔣道人搖晃一下,血流滿面,仰天仰后栽倒。
雷俊至此,一口氣長長呼出,吐息分黑白二色。
陰陽圣體作用下,其法力陰陽交泰,不停流轉(zhuǎn)。
道宮中的北方玄冥宮也在不斷周轉(zhuǎn)期法力氣息,撐住雷俊連續(xù)爆發(fā)下巨量的法力消耗,讓他仍能保持戰(zhàn)斗力。
雷俊視線環(huán)顧四周。
除了蔣道人外,那個青年道士和顧姓女冠,尸身都被垮塌的法壇掩埋。
雷俊:“衷心話,如果我早生二百年,我會和你們一起反出天師府!
他搖搖頭:“但現(xiàn)在,說這些就沒意義了,我不能讓這所謂的三洞荒神劫降臨龍虎山做無差別打擊!
于他而言,這一刻心中倒是也生出造化弄人的感慨。
不過,雷俊很快收斂自己發(fā)散的思維,不再繼續(xù)當(dāng)文青,心境轉(zhuǎn)瞬恢復(fù)平靜。
他飛快將周圍環(huán)境清理。
黃天道搭建的法壇,被他們自己的靈符轟垮。
原先預(yù)備好的三洞荒神劫,自然也消弭于無形。
隨著法壇垮塌,法儀相關(guān)法器、材料,也大部分因此損毀。
不過,雷俊還是發(fā)現(xiàn)有東西留存下來。
挖開法壇廢墟,一股荒莽氣息撲面而來。
雷俊定睛細(xì)看,那是兩塊成對的寶玉,閃動淡藍(lán)光澤。
這就是上上簽所說的三品機緣么……雷俊心中思索。
PS:5k章節(ji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