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宅。
垂垂老矣的蘇念躺在榻上,她的身體就像一盞即將熄滅的油燈,慢慢地耗盡著最后的能量。
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眶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就像兩口枯井,黯淡無光。
劉楚深吸一口氣,就站在蘇念的床前,可是對方并沒法看見他。
劉楚臉上同樣布滿了皺紋,就像一張被揉皺的紙,寫滿了歲月的痕跡。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又無法發(fā)出聲音。
他的思緒漸漸飄回到了過去,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
因為母親改嫁,所以他從柳河縣搬到了趙縣。
母親又生了一個弟弟,繼父待他不好。
他想著父親在世的時候,想著鄰家名叫蘇念的姑娘。
某一日,他在家砍柴的時候,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有好好吃飯嗎?”
一回頭,就見蘇念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后,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她的鞋子很臟,后來劉楚才知道為了見他,姑娘一個人翻了一座山到了趙縣。
后來的后來,劉楚常常往柳河縣跑。
再后來,他意外成為了土地。
又輪到蘇念一遍遍踏著這條山路。
踩過的泥濘,翻過的山嶺,呵著冷氣仰頭望過的星河萬里....
可惜,最后的最后,他終究是失約了。
劉楚深吸一口氣,用最后的香火之力將自己的虛影幻化成型,出現(xiàn)在蘇念面前。
“呦,有好好吃飯嗎?”
.........
夕陽灑在河面上,隨著波浪的抖動,因前幾日下大雨而濁黃的河面呈現(xiàn)出不同的光與影,像是無數(shù)的天上星落進了河里。
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為這美麗的故事伴奏。
那些執(zhí)著已久種在心口的癡迷,愛戀,隨著時間的洪流沖擊成點點碎屑。
李玄霄眸光微微閃動,忽然伸了一個懶腰,“我們走吧!
“劉楚爺爺呢?”阿七問。
“他?他已經(jīng)告完別了!崩钚龅馈
“他還會回來了嗎?”林道陵說。
“不會了,他已經(jīng)跟過去的自己告別了!
阿七低著頭,“可是....可是他們最后也沒有在一起,豈不是很悲傷!
李玄霄嘴角掛著笑,“怎么會呢,這世間的美好太多了,朝晨簇新的陽光,微風吹起的衣角。
春天新生的泥土,冬天溫暖的火爐,深巷青瓦梅花,院子外的桂花,蓄著故事的篝火,寫滿月亮的詩歌........
曾經(jīng)擁有的不要忘記,不能得到的更要珍惜。
屬于自己的不要放棄,已經(jīng)失去的留作回憶!
.........
“老板,面條怎么賣?”
“老板不敢當,就是路邊賣面的!
面攤的小販笑著抬起頭。
眼看就要入了冬,天氣漸寒。
這一大早的,街上少見人。
眼前這個年輕人領著兩個孩子,牽著一頭毛驢,看起來像是旅人。
“來幾碗面?”
“三碗,”
片刻后,李玄霄面前的一碗面就被扒空了。
他舔了舔嘴角,意猶未盡地咂吧咂嘴,心里還在回味著面的余香。
這時,小販剛挑出出水的面條,還沒等他反應過來。
李玄霄就一陣吆喝,聲音響亮而熱情:“老板,來一碗面,多放辣椒和蔥花!”
小販聽到聲音,熟練地將剛出水的面條放在了李玄霄的碗中。
李玄霄贊了一句,“好面!
“客官打哪兒來?”
“南面!
“要往哪邊去?”
“北面!
“.....”
漸漸地,小販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兒,這位年輕人有些太能吃了。
一碗接著一碗都趕不上趟了,自己鍋里的面剛出水便被對方要了去。
這一會兒的工夫,便是二十多碗面條下了肚子。
小販高興的同時,隱約有了一些擔憂,不會把他給撐死吧?
“客官,您可悠著點,這面可不像小菜,實打?qū)嵉拿鎴F揉的。”
“香,美!崩钚鲞要繼續(xù)吃。
阿七伸手拉了拉他的袖角。
李玄霄低頭去看她。
阿七圓溜溜的眼睛滴溜兒地轉(zhuǎn)著,把小手攤開伸到李玄霄面前,里面只剩下十五文錢了。
原本他們是有很多錢的,來源于死在馬匪手里的林道陵發(fā)小二叔一家 。
結果之前在城里的時候,錢弄丟了。
因為這事兒,林道陵大哭大鬧了許久。
這可是他留著以后討八個婆娘的錢。
李玄霄算了算他剛才吃的面條,這十五文錢肯定是不夠的。
“就這些?沒有了嗎?”
阿七搖了搖頭,“沒有了,就這么點了。”
李玄霄又看向林道陵。
林道陵搖了搖頭,“我也沒有了!
“你小子最愛藏錢了!崩钚霾恍判暗娜ッ䦟Ψ降目诖。
“大哥,我真沒了。”
聽見這番話,小販心里咯噔一聲,敢情是個吃白食的?
不過看李玄霄這身打扮和穿著,再看身上的氣質(zhì),怎么也不像個吃白食的。
李玄霄撓了撓頭,“要不....把毛驢賣了?”
“不行!”
林道陵頓時一蹦三尺高,這毛驢可是他從小養(yǎng)到大的,怎么能說賣就賣。
李玄霄目光瞥到街道一旁的店鋪,忽然來了主意,于是站起身就往店里走。
小販見兩個孩子和毛驢都在這兒,也不怕他逃了。
店家正在揮筆寫著文章,見有人來了,招呼道。
“客官要看點什么,硯臺,鎮(zhèn)紙,還是其他的文房四寶?”
李玄霄四處看了一眼,硯臺上面雕刻著精美的圖案,有山水、有花鳥。
上等的鎮(zhèn)紙則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上面鑲嵌著貓眼石、綠松石、琥珀.....
“店家,來一張宣紙!
“就要一張宣紙?”
“嗯,賣嗎?”
店家失了興致,原本看這人穿著不錯,還以為是個大賣家。
于是隨手抽出一張宣紙,“兩文錢。”
“多謝,借筆一用可否方便?”
“方便!钡昙乙膊皇切獾娜。
李玄霄道了謝,將兩文錢放在桌子上,取過毛筆沾了沾墨水,手指輕輕握住筆桿,感受著筆尖與紙張的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