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日是驚為天人,一直隱居荒涼冰冷的雪原,沒日哪見過這種神奇的畫技?沒日甚至懷疑二師兄進入師傅門下,就是因為這手絕活。
在沒日崇拜的眼神中,葉士天運筆如飛,描繪著花園的眾生百態(tài)。沒日幾乎流口水了,傳神,這才是傳神之作。
人群散去,萬物生和真武大帝并肩走上須彌峰,有些感悟不是適合每一個人聽。
個人的天賦、際遇、心境結(jié)合在一起,才有了自己的路。萬物生不是傳授給真武大帝道法,而是把自己的一部分感悟講解給真武大帝,讓真武大帝走出屬于自己的路,否則完全模仿萬物生,那就是死路一條。
大道三千,全部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但是里面有許多精微的差別,同樣是木系道法,可以分為諸多分支,只是不能走重復(fù)的路。
別人走過的路,后人走上去,那就是斷頭路,除非前面的強者隕落,否則前面的強者是在大道獨行,不會給后人登頂?shù)臋C會。
這就如同世俗的皇朝,一個帝王絕對不會把江山交給別人,哪怕是親生兒子也不行。
大世界四十九個明尊,一個明尊隕落,一個明尊誕生,這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大道獨行,唯有萬物生這個第五十個明尊成了異數(shù)。
大衍之?dāng)?shù)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真武大帝在入定思索萬物生講述的境界之分,萬物生在思索自己這個第五十個明尊的真義。
絕對不是偶然,明尊應(yīng)該是明了大道根本,四十九個明尊掌握四十九種極致力量。萬物生掌握的是法則,因此不在四十九個明尊中。
繁星滿天,這是先庭祖地最迷人的地方,周圍沒有工業(yè),這里靈氣充盈。夜色降臨,須彌峰看到的是無盡星光,讓人沉迷。
法則與星光爭輝,不可以再增強了,過猶不及,不是先庭祖地霸占所有法則才好。如高山有缺,才有高低起伏的峰巒疊嶂。
萬物生心醉神迷,神念不知不覺中融入天地。夜色中有苦讀的學(xué)子在熬夜讀書做題,有科學(xué)家在研究課題,有夜班的工人在工作,刻苦的修士在吐納修行……
這是人間,萬物生最喜歡的平凡生活。法則之下,眾生平等。石書劍鞘發(fā)出禪唱,萬物生沒有刻意去聽,甚至沒有動念去思索。
禪唱似乎是天邊傳來,又仿佛在耳邊響起,有一個三十幾的修士走出修行的洞府,他聽到了禪唱。
一個老者顫巍巍拄著拐杖站起來,他的修齡達到了盡頭,不過他聽到了如同天外傳來的禪唱。
禪唱從須彌峰傳來,那是天師駐蹕之所,也是天師成道的圣地,現(xiàn)在天師歸來,機緣也來了。
老者拒絕了弟子的攙扶,他拄著拐杖一步步走向須彌峰。作為一個星境強者,他當(dāng)年就占據(jù)了距離須彌峰不足百里的地方,為的就是能夠隨時有機會朝覲須彌峰。
董大站在土地廟前看著一個個急匆匆的修士飛掠而來,落在修行集市附近,規(guī)規(guī)矩矩降落之后步行走向須彌峰。
須彌峰附近依然是禁地,只是這些人聽到了摩訶心經(jīng)的禪唱,丁甲神將擺手讓須彌別院的劍修們讓路,讓這些有緣人走向須彌峰。
拄著拐杖的老者最初步履匆匆,越是接近須彌峰,他的腳步越慢。最后已經(jīng)如同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步履蹣跚。
萬物生的目光投向左側(cè),一條條連接著石書劍鞘的命運線異常清晰,只是那個老者走得太慢。
萬物生的聲音在老者耳邊響起道:「可知行路難?」
老者的手發(fā)抖,他聽出來了,這是天師的聲音,永遠那么溫和,如同熟悉的鄰人交流。
老者腳步微微停頓說道:「啟稟天師,是心路難。在下最初覺得拒絕門人弟子攙扶,自己步行朝覲就是足夠謙卑。
真正走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虛偽。依仗自己星境修為,門人眾多,占據(jù)了距離須彌峰不遠的修行洞府,這是貪。
一路走來,仔細回想平生,發(fā)現(xiàn)自己做的好事不多,壞事也不多,這種心態(tài)和普通世人沒什么區(qū)別,只能算是得過且過!
老者的腳步更加緩慢,他低頭看著腳下說道:「聽到禪唱聲,心中渴望,希望能夠在須彌峰得到好處。趨利避害,既懦且貪,心中惶恐,讓自己腳步越來越沉重!
萬物生說道:「烏龜背著殼走,飛鳥翱翔蒼穹,是為天性,你可愿斬斷太多的枷鎖?」
老者拄著拐杖跪下去,老者已經(jīng)接近修行集市,當(dāng)萬物生的聲音響起,修行集市就鴉雀無聲。
天誅劍出鞘,化作神光飛向老者,老者低眉順眼跪在那里,如同刑場上等待最后一刻來臨的囚徒。
天誅劍停頓,萬物生說道:「斬斷了太多的牽扯,你覺得還是你嗎?」
老者說道:「啟稟天師,在下求之不得。上千年蠅營狗茍,為的是給門人鋪平道路,今日走來,做得過多了,讓他們生出靡奢之氣。
當(dāng)年在下是一介野修,辛苦遭逢創(chuàng)立曉知門,意為只知道小小的一部分天道。當(dāng)門派興盛,弟子眾多,在下甚至想過改名為大知門,極為狂妄。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應(yīng)該走自己的路,而不是永遠躲在宗門的庇護下自以為是。
今日我愿斬斷與曉知門的一切,天若讓曉知門長存,自然會興旺發(fā)達。天若滅曉知門,自然有該覆滅的道理。在下昏聵年邁,一生不曉得真正的大道,今日機緣到來,懇請?zhí)鞄煻髻n!
曉知門的弟子一直在后面遠遠跟隨開山老祖,聽到老者要斬斷與曉知門的一切,他們哭喊著向前沖。
老祖被天師青眼看重,這是曉知門的無上契機,運作好了,極有可能成為第二個九黎劍宗,老祖絕對不能舍棄他們不管啊。
天誅劍斬落,老者身上密密麻麻的命運線被斬斷,老者如釋重負,他畢恭畢敬對著須彌峰叩首,然后拄著拐杖走向前方。
曉知門的徒子徒孫追著老者要沖入法則賜福之地,一群須彌別院的劍修擋住了去路。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修士涕淚滿面的哭喊道:「師傅,您回頭看看弟子啊!
老者腳步微頓,他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累了,曉知門已經(jīng)與我無關(guān),你們就當(dāng)我已經(jīng)身隕道消,從此天人永隔,謹此!
老者邁步,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喊道:「老祖宗,你不要我了嗎?」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滿臉是淚看著老者的背影,老者死死握著拐杖。天誅劍斬落,他已經(jīng)對曉知門的一切極為看淡,此刻小男孩的喊聲,讓老者艱難止步。
萬物生說道:「你可知道回頭難?」
修行集市的修士們緊張看著,曉知門的門人也在緊張關(guān)注,回頭,也許就意味著失去了踏入須彌峰的資格。
千載難逢的奇緣,天師此次歸來之前,他的第三個弟子降臨人界,那是頂峰的大修,讓整個人界為之震撼的強者,可想而知此刻的天師有多強大。
丁卯司馬卿不耐煩地催促道:「你麻溜的,到底要繼續(xù)走還是要回頭?這個磨嘰!
老者嘆息一聲轉(zhuǎn)回身,修行集市中無數(shù)人發(fā)出嘆息。完了,老東西真的糊涂到家了。
老者慈祥看著小男孩說道:「少陽,老祖看好你,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大修,我還能活幾年。」
淚流滿面的小男孩仰頭看著夜色中的須彌峰,萬物生說道:「陰陽,還不醒來嗎?」
須彌峰劍氣沖霄而起,劍尊聽到「陰陽」這兩個字,他再也坐不住了?简灷险叩佬氖欠耱\,劍尊不在乎,但是陰陽貨郎,是他的弟子,他最愧疚的弟子。
小男孩張口結(jié)舌,他聽到陰陽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他感到無數(shù)混雜的記憶涌上心頭。
老者的手抖個不停,陰陽?陰陽貨郎?曾經(jīng)行走陰陽界的陰陽貨郎?和天師一起作戰(zhàn)而死的陰陽貨郎轉(zhuǎn)世,就是這個被他看好的男孩?
萬物生和劍尊同時出現(xiàn)在小男孩面前,萬物生一掌拍在小男孩的頭頂,小男孩張口嘔出一團粘稠的黑色血痰。
小男孩露出笑容,他撩起道袍跪在劍尊面前說道:「陰陽叩見恩師,叩見山主!
萬物生把那塊刻著陰陽二字的石頭交給男孩說道:「從此刻起,你回復(fù)本來,你的名字依然是陰陽!
劍尊抓住轉(zhuǎn)世的陰陽沖向須彌峰,陰陽貨郎戰(zhàn)死,劍尊心如刀割,唯一指望的就是陰陽貨郎轉(zhuǎn)世了,但是何時相逢不得而知,今天終于見到了。
萬物生背著手走過老者身邊說道:「回頭的感覺如何?」
老者嘴唇哆嗦,哪有感受啊,連驚帶怕還有一絲后悔。但是老者知道自己過關(guān)了,如果他沒有回頭,就算能夠進入須彌峰,也會讓天師極為失望。
陰陽貨郎轉(zhuǎn)世,竟然成為了曉知門的晚輩弟子,老者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萬物生呵呵笑道:「人生沒有回頭路,所以走慢一些不要緊,你這一點和劍尊很像,他走得就夠慢。陪我走走,慢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