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容卿還欠敖越一個交代。
當初敖越初出人世,少年澄澈的眸子不夾雜任何凡塵的污穢,更沒有任何算計。
但憑當初他的救命之恩。
再加上幾句點撥他劍道的指點。
敖越便將整了心全部坦然的交給他。
一個人交付真心之時,便是把自己所有的軟肋全部暴露出來。
可是他就是這般,沒有任何忌憚的將容卿送給他的鐲子套在了手上。
承受了無妄之災。
容卿怎么可能猜不出敖越滔天的恨意呢?
蜃龍本就驕傲,自命清高,但是當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一個卑劣的人族算計。
定然會用盡所有的功力去和他們抗衡。
容卿欠他的,他自然會認。
他也不想茍活。
若是死在敖越的手上,也算是償還了所有的孽果。
只是敖越認為這樣勝之不武。
他確實沒有動手的念頭。
不論怎么選擇都是死路一條,那為什么要大費周章。
讓敖越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也算償還了所有的債。
容卿知道師門對自己的厚望,師傅甚至對他登臨仙道很是自信。
而如今一朝實現(xiàn),他卻要臨陣脫逃。
他終究還是要辜負他們的期望了。
況且他也知道,后續(xù)還需要去解救琉璃城中的百姓,適才仙界復蘇,仙尸在混沌中逐漸蘇醒,屆時恢復靈氣。
仙怒,伏尸百萬,寸草不生。
他不想看到仙界那些人去琉璃城中屠戮傷害。
這里是漣漪長大和消散的地方。
是她愛恨交織的地方。
也是她心情復雜,卻又秉承著最后的良善去保護的地方。
他,絕對不可能讓他們去大肆破壞。
只是在他隕落后,那群修真界來的修士怎么可能對抗得了九天之上的仙人?
當靈氣復蘇,他們卷土重來,恐怕那些修士也會葬身其中。
容卿眉眼淡淡,他垂眸看著身旁吸收月華后開出的曼陀羅花。
那是輪回,是永生。
他發(fā)愿用最后一份力量去保護琉璃城的百姓,也讓凡間恢復往日的太平。
容卿抬起來手,他骨節(jié)分明的素手沒入自己的身體當中。
而后用盡全力,將那根仙骨重新剝離自己的你體內。
刻骨銘心的疼痛他甚至一言不發(fā),就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他肩頭的白雪,胸前的白衣甚至都被血染紅。
而那沒入手的胸口,還閃爍著七彩琉璃光芒。
那是獨屬于仙人的光芒。
他一頭白發(fā)在風中飛揚翻舞,消瘦的身軀依舊挺拔如松,他周身漂浮著一個個晦澀難懂的古仙文。
將仙骨扔到了時鏡的手中,他卸下了所有的責任。
容卿終于可以沒有任何顧忌的去追隨漣漪離開了。
下一世,他們或許還是會遇見。
都做一個尋常人。
他的身體慢慢消失,他波瀾不驚的眸子始終看著不遠處的琉璃城。
那原本一座死氣沉沉的琉璃城早就沒了壓城的烏云,恢復了往日的顏色。
容卿勾唇輕笑。
他,好像聽到了城中喧嘩的聲音。
好生熱鬧。
可惜……再也聽不到了。
容卿這一生跌宕起伏,少年時的意氣風發(fā),他懷揣著仗劍走天涯的夢想,又是師門的驕傲。
青年時又遇見了那個少女。
她匆匆從他的面前走過,紫色繡鳳紋的披風搖曳出一道弧線,從此占據(jù)了他所有的心弦。
他畢生都無法忘懷。
人都是在跌跌撞撞成長的過程中,才會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最后的容卿放棄了得道成仙,放棄了少年時的俠義熱血,選擇了最為普通卻又溫馨異常的生活。
那個和漣漪在小院中度過的生活。
是他最后所追尋的安心。
容卿最后,還是選擇了在遇見漣漪的蘭國離開,化作塵埃。
去滋潤每一寸人間大地。
而他也用盡了所有的靈氣去將快要復蘇的仙冢再次陷入沉睡,讓那些在外的仙尸全部回到她們的棺槨之中。
既然早已經覆滅,那就不要再禍亂人間。
仙界總是仗著他們得天獨厚的身份和優(yōu)勢去隨心所欲,甚至能夠逃避天道的規(guī)則鎖鏈。
他們的惡往往被仙的噱頭所掩蓋美化。
好在當初容卿知道所有仙門和仙界的眾仙隕落滅門的時候,他就已經調查過。
獸潮爆發(fā)伊始,仙門眾人無數(shù)次向他們尋求幫助。
可是他們從未正視。
這才換來了最后慘淡的結局。
而今天,也算是了卻了一個因果。
容卿將被仙界落在仙冢里面的魂靈全部釋放,無數(shù)碧綠色的幽光朝著天邊涌去。
就像是漫天的螢火蟲一般。
璀璨耀眼。
而還有多少的仙冢沒有被發(fā)現(xiàn),又有多少會在未來某一個時日蘇醒重來,會不會讓九州再次陷入危機。
他不知道。
一切都是后人所需要關心的問題了。
福澤萬物,仙人的隕落是一場滋潤的春雨。
整個琉璃城洋溢著一片喜慶。
街道上的黃發(fā)垂髫,似乎都似有所感的仰望天空,感受著福澤落入他們身體后,帶來的所有異樣。
徹底消失在天地間,只余下厚重的雪跡上落下的點點紅梅。
仙人的隕落,萬物悲鳴。
方圓萬里都飄落著雨水,似乎都在為容卿的隕落哀鳴。
時鏡在容卿快要消散的神識里面看到了他這一生,等到最后他徹底消散在這個世間,幻境中看到的一切,終于全部消散了。
她這才從虛空當中回來。
她的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一滴淚,淚水落在整片雪色之中,融化了一方小天地。
時鏡垂頭看著已經失去了璀璨光華的仙骨,那大概是容卿留下的唯一的東西了吧。
容卿離開后,他方才加固在眾人身上的術法全然消失,所有人都從他們的般若夢境中回過神來。
“方才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我怎么感覺到了莫名悲傷,方才我好像聽小師妹說容卿登臨仙道,最后又隕落了!
“時道友,你怎么哭了?”
他們大夢初醒,眼中還帶著濃濃的迷茫。
時鏡和敖越站在原地,抬頭看著滿天飄落的水汽,心情沉重。
敖越親眼看著自己的仇人隕落,恨意消散,卻又不是自己親手報仇。
“小爺我大概是最慘的一條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