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劉昱心底怎么想。
可表面上,他卻受寵若驚:“多謝皇祖母教誨,孫兒記下了!
太后看向梅公公:“去,把哀家?guī)旆坷锬侵臧倌暌吧絽⑷,給太子帶回去補補身體,他最近也辛苦了。”
梅公公立即去辦,很快就捧來盒子。
太后把盒子遞到太子手里:“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有人為難你,你就來告訴哀家,哀家一定會為你做主!
太子跪謝太后,隨即便退了出去。
待太子離開后,太后忽然就泄了氣,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兩位公公立即圍過去:“太后,您病成這樣,怎么非要堅持出去?再這樣下去,您……您怕是……”
太后緩緩闔上眼,虛弱地開口:“秦豐業(yè)不死,哀家死不瞑目!是哀家放縱了皇帝,才養(yǎng)出這么個大奸臣!”
韓公公立即表示:“好在秦豐業(yè)死了,他再也不能為禍東陵了。太后您放寬心養(yǎng)病,養(yǎng)好身子再說!”
太后搖搖頭:“哀家怎么能放得下心,現(xiàn)在的太子,簡直和皇帝一模一樣,他早晚會養(yǎng)出第二個秦豐業(yè)!”
“哀家只盼能活得久一點,好好擇選一個適合的帝王,別再把東陵這艘大船,開進陰溝里了!
梅公公大驚:“太后,莫非您想易儲?”
太后語重心長:“儲位乃是關(guān)乎國本的大事,以往哀家一直覺得,只要儲君不失德,不犯大錯就沒事,他依舊可以坐穩(wěn)儲位,直到登基成王。”
“但最近太子做的事情,太令哀家失望了。他之所以除去秦豐業(yè),無非是像皇帝厭煩惟墉一樣!
“但凡他能為天下蒼生考慮一點點,哀家都不至于這般失望,可他的眼里,只有他自己順不順心、快意與否。”
“他不是為君的料子。況且皇帝有惟墉,好歹掣肘多年,可是太子身邊有誰呢?誰來引導他走正路?”
韓公公小聲開口:“太后,奴才覺得柱國大將軍……或許!
太后當即否決:“秦豐業(yè)做的這些事情,哀家不相信太子沒有參與一星半點,白明微心底,怕是恨透了太子。”
“這丫頭可不是惟墉,她有仇必報的性子,不殺太子已經(jīng)是在為大局考慮了,讓他輔佐太子,決計不可能!
韓公公點點頭:“太后所言甚是。”
梅公公問:“太后,您是不是已經(jīng)在考慮越王了?”
太后頷首:“越王這孩子心善,胸襟也能裝得天下蒼生,他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只可惜他母妃韋貴妃不是個省油的燈,容哀家想想!
兩位公公連忙勸說:“太后,這些事情,也要等您身子恢復(fù)些再考慮!
太后強打起精神:“先把皇后請來吧,哀家答應(yīng)過她,要給她一個交代!
韓公公立即應(yīng)下:“奴才這就去辦!
……
韓公公到鳳藻宮的時候,卻聽到里面?zhèn)鞒鎏觿㈥诺呐叵暋?br>“母后,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兒子?!”
他連忙越過宮人,避開扔出來的茶盞走進去。
只見皇后一襲白衣,坐在地上無動于衷,而劉昱則聲嘶力竭,情緒激動地質(zhì)問。
即使他把殿內(nèi)破壞得一片狼藉,皇后依舊是那副樣子,對什么都漠不關(guān)心,任由太子歇斯底里,也沒有給這個兒子半點關(guān)注。
劉昱滿心絕望,他凝著皇后,面目悲戚而猙獰:“母后,你告訴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為什么你從來沒有對我笑過?從來沒有對令宜笑過?我們不是您的兒女么?天下哪有不疼愛自己孩子的母親?”
“可是這么多年,您抱過兒子么?我生病的時候,您有過一句關(guān)心的話么?令宜死的時候,您皺過一下眉頭么?”
“您還有沒有心?您怎么如此冷血?怎能因為一個死人,這般對待您的兒女?”
“錯是上一代人犯下的,冤有頭債有主,您怎能遷怒我們?我們是無辜的!是無辜的啊!”
也不知剛才發(fā)生了何事,事情竟然演變到這種程度。
但從太子的話語中聽得出來,這是困擾他多年的疑惑。
也是作為一個人對親情正常的渴望與需求。
更是他作為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對被拋棄一事的不解。
韓公公問皇后身邊的宮女:“怎么回事?”
那宮女不敢多說,只是道:“太子殿下似乎有問題要問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沒有回答,他便這樣了!
韓公公一聽便明白了。
怕是太子疑惑朝堂上皇后的那番話是什么意思,所以來向皇后求證,皇后不作答,于是他便失控了。
或許在他心底,那些捕風捉影的只言片語,已經(jīng)在他心底組成了一件可怕的往事。
因為恐懼,所以憤怒。
似乎只有放大憤怒,才能掩飾心底的恐懼。
這邊韓公公正琢磨著,皇后卻開口了。
她目光冰冷地看向太子:“你真想知道?”
韓公公立即屏退眾人:“都退下,皇后娘娘有話和太子說!
畢竟是太后身邊的大總管,沒有宮人敢違逆他的話,便都退了出去。
而韓公公就站在那里,警惕地盯著里頭,倘若有什么意外發(fā)生,他都可以隨時應(yīng)對。
屋里頭,太子已經(jīng)不可理喻:“告訴我!究竟是為著什么?!”
皇后笑了,看向太子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厭惡:“為什么?因為你父皇強要了我,才有了你!也是他強了我,才有了令宜!”
“而按住我的手,讓我被你父皇強迫的,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在意的人,也是他們害死的!”
“你來告訴我,我該怎么去疼愛仇人的兒子?怎么去在乎仇人的女兒?要不是他們狼狽為奸,我何苦困在過去這么多年!”
說到這里,皇后也失控了。
她撕心裂肺地吼:“生不如死!我生不如死!”
太子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冷笑不已:
“所以您就心安理得地遷怒我們兄妹么?所以您就這般冷心絕情么?你簡直就是鐵石心腸!你不配做母親!”
皇后反唇相譏:“你個流著骯臟血脈的孽畜,憑什么敢跟我奢求母愛?”
太子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隨即咬牙奪門而出。
他對著屋里的皇后冰冷說道:“既然如此,你就一個人懷念那死人,孤獨地死去吧!”
韓公公上前喚了一聲:“殿下,您……”
太子氣急敗壞:“滾!”
韓公公退到一旁,彎腰送太子離去。
之后他走進屋里,畢恭畢敬地行禮:“皇后娘娘,太后有請。”
皇后抬眸,眼底無悲無喜,她問:“秦豐業(yè)死了,對么?”
韓公公點點頭:“秦豐業(yè)被他自己養(yǎng)的狗咬死了,據(jù)說脖子被咬走一大塊肉,死得相當凄慘!
皇后聞言,總算笑了出來。
這一抹笑意,沒有冷笑的譏諷,也沒有得意洋洋。
而是一種撥開云霧見青天的如釋重負,發(fā)自內(nèi)心的溫柔笑意。
她噙著淚水,卻笑靨如花:“終于等到這一日了!
說完,她起身向外走去。
韓公公立即跟上。
是啊,終于等到這一日了。
她是皇后又如何?
終究奈何不了一直壓制她的父親。
至愛被父親間接害死,至親被父親親手殺死。
礙著父親的權(quán)勢,她連一句質(zhì)問都不敢。
一直窩窩囊囊地做這個皇后,得過且過一日又一日,總算得到解脫了。
那壓在她頭頂?shù)拇笫^,終于不見了。
什么母儀天下?
什么家族榮耀?
什么榮華富貴,終究抵不過少時為自己遮風避雨的衣袖,也抵不過少年青澀而拘謹?shù)男σ狻?br>二十幾年了,她終于感受到融融暖陽。
她終于看見青天白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