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五看著白明微,看了許久。
久到他有幾分恍惚。
最后,他抖盡手上的碎屑,說出結(jié)語:“怪不得,我四位出類拔萃的兄長,會折在你手里。白明微,你是個聰明的女人!
白明微唇邊帶笑。
只是那笑意,透著幾分不真實(shí)。
倒像是,敷衍應(yīng)付一般。
她說:“元大人謬贊了,若論深謀遠(yuǎn)慮,元大人才是個中翹楚,否則我們整個白府,也不會差點(diǎn)斷子絕孫!
“陰山那一仗,雖然執(zhí)行的人是你的兄長,但是出謀劃策的,應(yīng)當(dāng)是你吧?”
元五大方承認(rèn):“的確是我,不過有一說一,北燕若非占盡天時地利與人和,你那些文臣出身的父叔兄長,不是北燕輕易可以攻克的!
白明微冷笑:“那我還得感謝元大人的夸贊了!
元五反問:“怎么?莫非你忍不住了,要?dú)⒘宋覟槟愕母感謭?bào)仇不成?”
白明微淡聲道:“兵不厭詐,勝敗乃兵家常事。于私,我該把你剝皮抽筋、油炸火烹;但我畢竟還是東陵的大將軍!
說到這里,白明微的手指輕輕把一盤糕點(diǎn)推到元五面前,將元五適才的話,換種說法重復(fù)了一遍。
“你若停手,皆大歡喜;你若執(zhí)迷不悟,那我也只好動用武力了,到時候見血,豈不是惡心又刺眼?傷人又傷情?”
元五直視她,四目相對:“我便是不停手,你又能如何?白明微,別倒反了位置!
白明微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元大人,我白家人是護(hù)短,沒錯!
“昔日我父叔兄長正是因?yàn)樽o(hù)短,護(hù)子民,所以他們才會進(jìn)入你們的圈套,最后血冷疆場!
“八萬將士,一場仗你們動了東陵的元?dú),你們勝得漂亮,勝得精彩。?br>
“所以你又把同樣的招數(shù)用在我的身上,當(dāng)以為這樣便能奏效,可你怎么沒算到,我白明微亦非父叔,亦非兄長?”
“動到我珍視的東西,踩到我的底線,我可是會拼命的,就算死,也要拉你做墊背那種拼命。”
說完,白明微干脆利落地起身。
“大將軍。”
元五叫住即將離開的她。
回過頭,是元五雪亮的雙眸。
白明微迎著那雙眼眸:“元大人還有何事?”
元五冰冷妖冶的眸子,透著幾分不解:“既然大將軍胸有成竹,那又何必來與我談這么多?是不是,大將軍心里其實(shí)沒有底?”
白明微勾唇一笑:“這叫先禮后兵,我先與元大人好好說人話,若是元大人聽不進(jìn)勸,那就只能各憑本事了。”
說完,白明微轉(zhuǎn)身離開。
身后傳來元五的聲音:“那便,各憑本事?吹降资谴髮④娛苤朴谖遥是我投鼠忌器,示弱于大將軍!
白明微聞言沒有回應(yīng),而是干脆利落地走出了屋子。
她來找元五談話,并非是為了真的要說服元五。
若是元五能說服,就不會有那么多的事情發(fā)生。
她不認(rèn)為自己能左右元五這種人的思想。
但明知如此,她還是說了這么多,那又是為著什么?
自然是為了,擾亂元五的心。
讓元五,捉摸不定。
當(dāng)元五不確定時,就會一葉障目,從而預(yù)判不到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這就是她給元五“警告”前,即將做的準(zhǔn)備。
也是她,計(jì)劃的第一步。
果然,元五在與她談過之后,撐著腦袋思考了片刻。
隨后,元五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遞出一個消息。
而此時,出走的灰灰也回到了成碧身邊,正蜷在成碧的影子里睡覺。
忽然,它的腦袋揚(yáng)起,像是被什么聲音吸引。
而這一幕,正好被白明微看見。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元五的屋子一眼,隨后便收回目光。
為了驗(yàn)證心中的猜想,她一瞬不瞬地盯著灰灰,想著這身油光水滑的毛皮,鑲在什么樣的衣裳上合適。
灰灰猛然驚醒,睡意全無,沖著白明微毛發(fā)直豎,渾身炸毛。
像是嚇得肝膽俱裂。
白明微知曉,這只小家伙,能讀懂她的心思。
于是她斂住剝皮做領(lǐng)的殺意,緩緩走向漸漸被平靜下來的灰灰,隨后一把將它摟在懷里。
灰灰沒有掙扎,只是也沒有依賴,顯得還有幾分生疏。
白明微捧著它,在心底說道:“我知道你還掛念著那老頭子,其實(shí)我也掛念他!
“給我留下那么多銀子,就沖著這點(diǎn),我也得把他當(dāng)作親叔看待!
“但是你知道嗎?就算我們心底再想念,也不可能在有生之年見到他們了。”
“或許等我們也閉眼,溘然長逝的時候,我們會再度與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相遇!
“我也相信,我們活著的人,能為逝者做到的,便是好好活著!
“把他們沒經(jīng)歷的事情經(jīng)歷一遍,把他們沒做完的事情給做完了,替他們快快樂樂的活著!
也不知道小灰貂能不能聽懂,但白明微依舊在心底慢慢嘀咕。
忽然,她覺得手腕有些潮濕。
低頭一看,卻是那小家伙枕在那里,睜著濕漉漉的雙眼,不時有水珠往下掉。
這小家伙,竟然哭了。
哭得叫人心碎。
哭得惹人憐愛。
白明微拍拍它明顯可見瘦削的身子,輕聲開口:“沒事,以后我們帶著對親人的思念,一起好好活著!
小灰貂腦袋拱了拱,拱進(jìn)白明微的臂彎。
像是害羞,不想讓人看到它哭泣。
更像是,尋個溫暖安心的地方,舒緩一下悲傷焦慮的情緒。
白明微望著它,一股無法控制的疼惜之意油然而生。
成碧見狀,露出由衷的笑意。
……
晚間,俞劍凌他們帶來消息。
那名刺客活口重傷,曾有短暫的清醒,但什么都問不出來,如今正被藥材吊著一口氣,半死不活地關(guān)在刑部大牢之中。
白明微收到消息,略微思索,便知前因后果。
看來,元五最后遞出去的信,是讓手下暫且按兵不動。
也就是說,刺客什么時候開口,開口后會說什么,都在元五的掌握之中。
白明微吩咐俞劍凌回去休息,又安排好了驛站換班,之后便守在元五的門口。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此時月上中梢,已是半夜時分。
萬籟俱寂,百家燈火漸次熄滅。
她知道,是動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