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睜開眼，先看到的是有些灰的墻。
屋子里有點冷。
床上頭也沒有繁復的雕花。
沒有一個縮頭縮尾的呆頭鳥。
神佑反應過來，她不在宮中。
出來似乎已經(jīng)許久，她還是沒有太習慣過來。
最開始還抱著尋人的心態(tài)。
在看到太多慘烈的事情，神佑已經(jīng)不敢再想這些事。
只是偶爾看著河水發(fā)呆，希望他順著這河，游走，游的遠一些，再遠一些。
像河中的胖魚一般。
然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了。
現(xiàn)在想的是如何殺人，如何殺更多人。
她都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是申國人，現(xiàn)在要殺申國人。
當然每日先殺的還是城墻腳下堆起來的熙國人。
直面戰(zhàn)爭的時候，沒有僥幸，只有沖殺。
長久的訓練和直面戰(zhàn)場是不一樣的。
作為皇后來到戰(zhàn)場，穿著男裝一同上城墻，一開始將士們是驚訝的，甚至覺得胡鬧。
當然此刻，已經(jīng)沒有胡鬧的心情，有些麻木。
可是看著一身戎裝鐵甲的皇后也拿著劍，并不是如同想象中柔弱女子那樣大喊大叫，甚至比男子還更英武。
她殺人的姿勢都很筆直，目光從不躲避。
一次一次沖殺之后，總能看見她。
還有鹿將軍，五大人。
殺入戰(zhàn)場。
很快就扭轉(zhuǎn)了戰(zhàn)場的氣勢和局面。
熙國人這邊也從丟了皇上要敗的氛圍中恢復過來。
一次一次沖殺，開始習慣了戰(zhàn)爭，兩軍相對，勇者勝。
他們必須朝前沖。
前方有他們死去的戰(zhàn)友親人，后方有他們活著的親人好友。
只有往前沖。
作為皇后神佑原本并不應該沖在最前頭，然而她在戰(zhàn)場上，卻總會沖到最前頭。
仿若從來沒有從戰(zhàn)場下來。
風雨血，血是熱的，風是冷的，雨是涼的。
斜風細雨。
熙國的春日到了。
春雨綿綿，有些寒。
一批一批的光著身體的熙國俘虜被送到了城墻下，護城河都堆滿了尸體。
申國人打的也很累了。
熙國人越挫越勇，鹿歌指揮戰(zhàn)場，收攏流民。
鹿五一馬當先。
神佑坐鎮(zhèn)戰(zhàn)場，瞿柒負責傳遞消息。
殷雄穩(wěn)定后勤。
每個人各司其職，死去的兄弟很多，頂上來的更多。
每一次共同前進共同后退。
日復一日。
這座城，像是永遠不倒的雕塑，立在了申國大軍眼前。
這一日。
兩邊都休戰(zhàn)了。
因為居然過年了。
神佑都沒有想到，時間居然過的這樣快。
食物價格越來越高。
后勤也越來越艱難。
往日以漂亮著稱的殷家少主殷雄，此刻瘦的厲害，眼窩也陷下去，袍子像是裝了很多風。
鹿歌臉上蓄須了，很穩(wěn)重。
五哥身上臉上都多處受傷，卻一直笑呵呵的。
瞿柒本來圓圓臉，此刻都有尖下巴了。
她精神倒是不錯，夫妻兩在戰(zhàn)場上，偶爾的互動，倒是顯得格外親密。
期中變化最大的就是神佑。
從一個懵懂少女變成了一個女將一般。
她身上有凌厲的氣息，尤其是大軍之中。
只是在哥哥面前，才恢復一些小女兒姿態(tài)，顯得有些慵懶。
今日休戰(zhàn)，眾人難得尋的一些稍微好一些的吃食。
所謂的好一些的吃食，又是大鍋糊糊煮肉。
神佑吃著這些東西，有些好笑，也有些懷念。
想不到今時今日，還要吃這樣的食物，以為離開蠻荒日子會過的更好，可是戰(zhàn)爭和天災又讓日子重新回到了這樣的時候。
鹿歌擅長給軍隊里的所有人做思想工作，每日戰(zhàn)后都要總結。
雖然艱苦，所有人卻都還心態(tài)很好。
一開始有人退縮，現(xiàn)在卻都同仇敵愾，堅定的要把申國大軍打回去，守住家園。
皇后神佑也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戰(zhàn)神。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也許是第一日，看到隊伍中間的身影的時候，開始的吧。
讓他們堅信，他們一定會贏。
神佑穿著甲衣，風吹的衣擺不動，她腿長個高，脊背挺直，面容永遠堅定平和。
如同將士一樣坐在那吃飯，并無甚區(qū)別。
偶爾也和旁人開開玩笑。
這樣的夜晚很柔軟。
一群坐在角落的士兵看著前方的幾人，尤其是皇后的身影，眼中既崇拜又尊敬。
“那日有一箭差點射到我，是皇后娘娘幫我擋住的�！�
他比劃著箭飛來的動作，捂著眼睛，說話有些磕巴，總擔心別人不信。
實際上這個場景并不少。
最初震驚于皇后的貌美，現(xiàn)在反而談論皇后的容貌的比較少，而是討論戰(zhàn)場上的場景。
天空沒有星辰，也沒有月。
云層很厚。
這是熙國沒有皇上的一年春節(jié)。
守在北城上下的將士到百姓，可以說已經(jīng)沒有百姓，全民皆兵了。
他們有些難，但是信心有很多，等著一覺過后，繼續(xù)作戰(zhàn)。
戰(zhàn)爭打著打著成為習慣了，死人，受傷，每一日活下來都是幸運。
第二日天意外的晴了。
稍微也有一些過年的氣氛。
神佑騎著大黑背上，在城中巡視，有她的身影在，似乎整個城的人都會安心一些。
熙國依舊在。
負責后勤的殷雄，坐在一輛牛車前頭，嘴里咬著一根草，瞇著眼看著前頭，眼神很干凈。
這場戰(zhàn)快結束了。
申國人疲軟了，恢復了本性一般，似乎已經(jīng)開始后退。
而熙國人這邊還是戰(zhàn)力滿滿，十分有信心。
神佑回到她居住的官署里，戰(zhàn)爭開始她會到戰(zhàn)場上，平時她在這里處理事情，熙國朝堂上的事情，太后瑰也會派人來通告。
鹿歌那邊也有消息匯總過來。
已經(jīng)習慣這種簡單的拼命的生活，神佑整理著文書。
忽然門被推開。
滿院的陽光灑了進來。
神佑抬起頭，看到哥哥站在門口，喘著氣，有點急。
“怎么了？”她站起來問道。
接著是瞿柒從外頭跑進來……也是神色怪異。
鹿歌沒有說話。
瞿柒也沒有。
接著是鹿五沖了進來。
神佑終于覺得似乎有什么大事發(fā)生了。
“是找到了皇上了嗎？他還好著嗎？”她聲音平靜，眼中卻裝滿了淚水，只是一眨眼，淚水就要滾落下來。
接著院子門又被撞開。
這次進來的是殷雄。
手里拿著一份圣旨。
面色極其難看。
“皇上已經(jīng)回宮，下圣旨，停戰(zhàn)，和談�！甭垢柘乳_口道。
即使在屋子里也穿著甲胃隨時準備上戰(zhàn)場的神佑，坐回了椅子上，屋外的幾人的影子，縱橫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