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爺之死,縱也有文家人的份,大概出于某種私心,也是覺得殘殺了十一個村民的古爺實在死不足惜,事兒也過了那么久,幾乎是由浮尸案帶出來的案子,也同方四方之死性質(zhì)不同,畢竟古爺滿手血腥,方四方雖起色心終究未遂,原來文家人也只是想給方四方一個教訓(xùn),沒想張二卻下了殺手,朱懷古與池千望最后很默契,也是順從張二力爭古爺乃他一人所殺,同他人無關(guān)的心愿,最后殺古爺與方四方的罪責(zé)一并由張二承擔(dān)。
也是沒區(qū)別,殺一個方四方是死,再多殺一個古爺也是以命償命。
縱然張二與安老伯一樣,都是有理由殺人,除了方四方其實罪不至死之外,古爺與劉三木手上有人命,已然是死罪,張二安老伯私下報復(fù)或報仇,而沒有報官依賴律令為死者伸冤,最終只造就了為本該死的人賠上自已的性命。
可當(dāng)朱懷古在大牢中問安老伯與張二后不后悔時,兩人卻出奇地一致,皆搖著頭笑著回答她,說不后悔。
行刑前,洗清嫌兇的文伯帶著文道文巷,連久不出墓的文叔和自夫家趕進城的文路,都到午門為張二送行,老周則在人群中看著當(dāng)年被他親手送走的張二久久不能言,直到張二與安老伯同時人頭落地,老周方含著淚喊了句:
“二油子……”
方四方是老周舅舅,張二是老周要好知已,方四方所犯下的罪孽也盡數(shù)知道,說不清對張二是該怨還是該悲,他看完行刑后歸家,有一段時日皆未踏出家門,再出家門下田時,已是半月后,他整個人削瘦了許多,兩鬢添了幾條白發(fā),看起來也蒼老了許多。
朱懷古再到中水村,老周不在,她聽著老周媳婦哭著對她說時,她心中千樣滋味,無不萬般復(fù)雜。
七巧盒已解,新刻書內(nèi)容已破,文家人秉從文家先祖遺命到文叔這一代,其實已然不必再守著白家大墓,但文叔并沒有下山,他依舊守在墓里,他說他已守了大半輩子,也失去一條腿兒成了廢人,縱下山回到文家莊,也得依靠文伯家而活,他不想下山,一是已習(xí)慣墓中生活,二是不想成為文伯的拖累。
文伯勸不動文叔,索性不再勸,只依舊時常通過自家密道上山去墓里陪文叔說說話兒雖雖小酒,而文道已然不必再成為下一代承繼者,不必再成為守墓人,文巷自然也就不必再招什么贅上門。
一時間,文家人有喜有悲。
翰林浮尸案一結(jié),翰林院里同安老伯熟稔的人皆對安老伯為獨子報仇而殺人一事兒百般感慨,其中以應(yīng)浩澎尤甚,只要殷朗一去找他,他便得拉著殷朗說一大堆安老伯生前的種種好,聽得殷朗回到池府也是嘆氣連連。
朱懷古也感嘆:“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安老伯一輩子勤勤懇懇,老實厚道,臨老臨老卻落了個不得善終,這句話還真是半點兒沒錯!
池千望則道:“以安老伯的角度而言,他沒有錯,以張二的立場而言,他也算不得錯,可小古,這世間有規(guī)矩方能成方圓,有國法方能久治長安,倘人人都這樣私自報復(fù)報仇,以血止血,以命償命,那冤冤相報何時了?得死多少人方能終?”
“嗯!敝鞈压泡p輕應(yīng)一聲,她明白池千望說得對,半點兒沒錯,案件了了,她也想做點兒私事去:“少爺,我想到金陵一趟!
提到金陵,池千望立刻反應(yīng)過來白懷凜于布帛上說的內(nèi)容中提到的百年前白懷古的十六歲生辰禮:
“你想去找那座宅子?”
朱懷古點頭:“對,那是白柯林白懷凜原來準(zhǔn)備給白懷古十六歲生辰時的禮物,可惜白懷古沒撐到生辰就死于非命,白柯林白懷凜也相繼出事兒,白家自此沒落……那座宅子我想去找找看,雖已過百年,但指不定還在那兒呢。”
她得去找找,不找找,她這輩子心都無法真正安下來。
池千望沒反對,只讓朱懷古等著他把手頭上的公務(wù)處理交待一番,過幾日再同她一起到金陵去,而殷朗無疑也得跟著。
知道此事兒后,刑顏玉老大不高興,池千望把大理寺所有公務(wù)都丟給他,自個帶著朱懷古殷朗快活去,他心里極是不平衡,最后是在朱懷古坦白相告是她想去金陵找故人之物時,他的臉色方緩了緩,問:
“什么故人?”
朱懷古沉默著,倨兄長在布帛中所言,又有刑家寶石佐證,她已然可以斷定今時今日的刑家便是百年前刺殺她的那名刑姓刺客的后代子孫,自認(rèn)識刑顏玉起,他對她太好,她也無法將百年前的仇怨?fàn)康剿砩希@對他不公平,她也做不出這樣毫無理由的事情來,對于他的疑問,她無法給出答案。
見她不說,刑顏玉嘆了口氣,擺手道:
“算了算了,你們快去快回!”
楊不過早就對文巷的丹青著迷,當(dāng)真正見到文巷時,更是一發(fā)不可收拾,有事沒有總愛往文家莊跑,為此他沒少被衙里的其他人取笑,笑他想娶妻想瘋了,他倒是坦然得很,他年紀(jì)都不小啦,想成立有什么不對?
他又不是刑顏玉池千望殷朗等人,成天圍著朱懷古轉(zhuǎn),大有好男風(fēng)之嫌,他可正常得很吶,心悅一個姑娘怎么了,他家里人可支持他了,說趕緊把文巷娶回家呢!
數(shù)日后起程金陵,池千望朱懷古殷朗三人在朱懷古的強烈要求下,將穩(wěn)當(dāng)舒適的大車改成三匹駿馬,她是迫不可待要趕到金陵尋找那座前世父兄買給她做為生辰禮的宅子。
說起為何父兄要將宅子買在金陵,殷朗猜著百年前白家祖上原就是金陵人氏,池千望則猜得有些精細(xì),他覺得大概百年前白家雖未全聽玄機子之言,但卻為白懷古鋪了后路,不僅讓玄機子為白懷古改命渡命中十六歲這一年的死劫,也希望白懷古在劫后余生離開京城是非,于金陵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對此朱懷古笑而不語,她也不知道真正緣由,或許池千望殷朗所猜的原因都有,或許都沒有,也或許到了金陵真找到那座宅子后,她能知曉答案。
出發(fā)金陵前,她獨身前往松脈山,進了白家大墓主墓室,主墓室中間的棺槨里面是她父親的骸骨,左邊棺槨是她兄長的骸骨,右邊棺槨里則是她百年前身為白懷白的骸骨。
那一日,她在主墓室里跪了整整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