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木死后,他瞬間成了連棺材本都沒了的孤家寡人,知道案子早晚會破,特別還是池千望朱懷古親查,他也沒再做什么,日子照常過,依舊在翰林院后院干著雜務(wù),勤勤懇懇,安安靜靜。
來查案子的衙差需要他幫什么,他便幫什么,甚至他們的問話,他也是據(jù)實以答,只是他們大概沒想到他會是兇手,問的問題皆沒往兇手的方向問,這讓他屹今也沒說幾句謊,直到此時此刻,他面對池千望朱懷古的問話,他也是字字屬實。
他從來沒想過要逃脫大魏律令的懲治,他也活得夠久了,久到他一家都死光了,只余他一人,他實在不想再這般孤苦無望地活下去。
離開翰林院,殷朗拘著安老伯往大理寺去的時候,三人的心情無不是沉甸甸的,知道始末得知安老伯便是查了許久的翰林浮尸案的兇手,不管是應(yīng)浩澎還是翰林院里的其他人,皆半晌沒能自這個結(jié)果中緩過勁來。
一個平日里默默無聞的人,一個孤身打著雜務(wù)的老頭,一個總是和藹老實地笑著的安老伯,突然就成了殺人兇手,諒誰在最初沒有深知其中曲折緣由,誰也無法將安老伯同殘忍的兇手重疊到一起去。
目送著殷朗帶著安老伯坐上來時三人坐的大車漸漸消失在街頭轉(zhuǎn)角處,池千望朱懷古則同翰林院借了兩匹馬兒一路奔至京郊松脈山下。
沒到文家莊,兩人是直接到的山腳下,然兩人一下馬兒,便看到自樹下走出來的文道,見禮后道:
“我二叔說池大人朱侍從必定還會來,但不會再到文家莊去,于是讓我在此等著,說二位來了,讓我?guī)е蝗ヒ粋地方!
“什么地方?”朱懷古同池千望一樣把馬兒韁繩拴在文道剛走出來的那棵樹下。
“鬼澗石洞,那里有一個人在等著二位!蔽牡勒f完比了個請的手勢。
文道在前,池千望朱懷古在后,三人一同往山上走去。
一路到鬼澗前,看著石洞,文道卻沒有進去的意思:
“里面的人只見二位,我便不進去了,我在外面等著你們出來!
朱懷古應(yīng):“好!
池千望卻是拿出譯出來的新刻書內(nèi)容遞給文道,還有兩張已然讀過內(nèi)容的云錦布帛:
“這些你拿去,兩張布帛物歸原主,幾張宣紙是比照第二張布帛中的密文譯出來的新刻書內(nèi)容,你也不必在外面等著,我們上山來,除了見洞里的人,也是來將這些東西歸還與實現(xiàn)承諾的!
他與朱懷古答應(yīng)文伯會幫著破解新刻書的內(nèi)容,現(xiàn)在譯出來了,自然得將新譯的內(nèi)容呈上,為的也是還文家人自此之后的自由身心。
如朱懷古所言,讓文家人百年不得自由的不是身,而是那顆盡忠的心,七巧盒已解,兩組刻書新組成的刻書內(nèi)容也破解了,那么如百年前白懷凜所言,自此之后,文家人不必再守墓,且各自歸去。
文道明白池千望的意思,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看著手上的布帛與宣紙,他滿腦子想著,這下他不必守墓了,小巷更不必招人入贅為婿了!
不是為自已不必守墓而激動,他更多的是為小妹不必再為招贅而委屈自已,他就兩個妹妹,任何一個妹妹受了委屈過得不幸福,他的心都不好受,他知道,他父親二叔也是如此,父親二叔知道后,一定會比他還要高興。
想到此,文道急聲問池千望:
“池大人,我父親他……”
池千望抬手,示意文道不必多言:
“放心吧,安老伯已經(jīng)認罪了,證實文伯所言句句屬實,至于當年方四方之死,是否真如文叔所言另有隱情,還得我與小古見了洞里的那個人后,才能斷定!
文道連連點頭:“是是是,是我太心急了!”
“可以理解,道兄,你把這些快給文叔送去了,想必文叔也是在墓中等急了。”朱懷古待文道邊道謝邊往楓林的方向走,她轉(zhuǎn)過頭來:“少爺,我們進去吧。”
鬼澗石洞早前走過,這會兒再走沒陌生的感覺,但也熟悉不到哪兒,主要是上回來洞里也沒人味兒,此時來洞里好像多了幾分人氣兒。
走了約莫不到一刻鐘,便有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在前路等著兩人,兩人在離有五六步之遙停駐下來。
黑乎乎的人影動了,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么多年了,我還是等到了這一天。”
從身形與聲音來辨別,即便看不到相貌,兩人也可以斷定黑影是一個歲數(shù)不小的男子。
“等到了這一天?”朱懷古有種在面對安老伯時的感覺,好似安老伯與跟前的黑影都是孤苦的人,都在等著可以徹底結(jié)束的一天:“你是誰?”
黑影沒回答,他轉(zhuǎn)身在前面帶路:
“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你們跟我來,我們到那兒坐下說吧。”
池千望疑惑地看著黑影的背影,他看向朱懷古,朱懷古則直盯著黑影,意識到他的注定,她側(cè)過臉:
“走吧,少爺,他不會害我們的!
池千望微挑了眉:“感覺?”
朱懷古點頭:“感覺。”
果然就在前面,黑影沒走多久,便到了,同樣是跟先時在翰林后山上發(fā)現(xiàn)的洞一樣,墻壁有幾處凹進去的地方,都有人工開鑿的痕跡,顯然黑影為了居住方便擱置東西及歇息而開挖出來的凹處。
黑影一到,便熟悉地往角落一個地方走,在悉悉簌簌的一陣細微聲響中,一簇火光在他手中亮起,他身形移開,兩人很快看到角落里的一盞油燈亮了起來,通紅的燈芯正努力地吞吐著火焰。
有了亮光,整個棲息地亮堂起來,池千望朱懷古終于看清楚兩人所到之地的情景,更看清楚黑影長著何等模樣,那是一個年屆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
請兩人坐下后,也就是坐在一張破舊的草席上,似是瞧出兩人打量他的目光的意思,他裂開嘴笑:
“我這里很少有人來,特別是陌生人,還有你們別看我生得這樣蒼老,我其實同老周差不多年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