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可自古打狗還得看主人,宰相門房都七品官呢。
話粗理不粗,便是奴身,朱懷古這在大理寺卿正三品大員身邊當(dāng)差的侍從,不說田二郎了,就是大理寺里的其他大大小小官員,誰人見到朱懷古不是客客氣氣的。
也不是朱懷古有過人之處,要真說過人之處,那就是朱懷古能入大理寺首官的眼,是池千望跟前的紅人。
往前就殷朗一個,現(xiàn)如今是又多了一個朱懷古,眾人不得不不看僧面看佛面。
田二郎連道可不能這樣論,朱懷古不在意,倒是殷朗若有所思地瞧了朱懷古一眼。
待朱懷古看過去,殷朗又問起田二郎來,直讓她覺得方將所覺莫非是錯覺?
殷朗讓田二郎細(xì)述一遍案發(fā)當(dāng)日經(jīng)過,田二郎一想到當(dāng)日尋到妻子時,他看到妻子慘死胡同滿身是血的情景,咬牙噴恨怒罵兇手:
“那就是個畜牲!”
可就是么,連殺八人,大概畜牲都比兇手要有良性。
邰南香死時,尚未到八月十五,可也近了,田二郎在外做工,只早晚歸家,往年田二郎所在幫工的主家都會在時節(jié)多少賞些節(jié)禮,于是邰南香像往常一般,只準(zhǔn)備一些節(jié)禮,一是家中并無富余多置節(jié)禮,二是田二郎主家有賞,實不必準(zhǔn)備過多浪費。
案發(fā)當(dāng)日用過午飯,邰南香千叮嚀萬囑咐兒女好好在家中待著,吃喝玩都在院子里,可不許出門玩兒,怕他們年紀(jì)小不知深淺玩出事來,她自個兒則自晌午便出了門,置辦節(jié)禮去了。
三個娃兒也懂事聽話,乖乖地就沒敢擅出家門,要不在屋里玩小孩兒玩的小玩意,最遠(yuǎn)就跑到屋外院子里玩跳翻繩,真真是聽足了母親的話,待到田二郎下工歸家,三個娃兒愣是沒擅出家門一步,見到父親回來,皆高興地往父親身上撲。
田二郎也高興,孩子們跟他親近,他是左抱一個右抱一個,中間大兒子大些稍懂事些,還未待他問,便同他說母親還未歸家,讓父親趕緊去尋尋之類的童言稚語。
當(dāng)時田二郎覺得大兒子不愧是家中長子,頗有長兄的風(fēng)范,笑著應(yīng)好之余,心下也沒怎么擔(dān)心邰南香,妻子是個賢惠厚道的,出門也是置辦節(jié)禮去了,大概置辦節(jié)禮的人多了,有所耽擱,于是便歸家晚了。
可左等右等,直等到田二郎帶著兒女等邰南香吃晚飯等到飯菜都涼了,邰南香還沒回來,他這會兒是急了,趕緊把菜馬虎熱一熱,讓三個娃兒自個先吃飯,他則出門匆匆尋妻子去了。
田家所在地段是窮人聚集之地,住的大都是在富貴人家里或做著長工短工,或是被家里賣了終身契給大戶為奴的,反正都是下層為糊口飯吃的苦人家。
這個地段因著地勢不怎么好,人又是雜居,不免便有幾條偏胡同,說偏胡同其實是說得好聽,說實在點兒,就是混人流氓聚集地。
也不知是不是夫妻間有所感應(yīng),田二郎尋遍了邰南香時常去置辦節(jié)禮年禮的幾個商鋪尋不到人后,便神使鬼差地想到了這地段的幾條偏胡同,諾大的地段里,他家附近就有一條。
揣著七上八下的心,額頭冒著不知是跑出來還是急出來的汗,便是在八月的風(fēng)里被吹得渾身發(fā)抖。
出門找人時已是萬物朦朧,日暮西山,回到家附近時,更已是亥時初,許多早睡的人家早睡下,便是還有挑著燈的人家,也大都是趕繡活做針線的大姑娘小媳婦,家中爺們因著隔日得上工干活,早歇下好明兒早起精神。
再不然的,也是少許,一大家子在家里熱鬧說起中秋大節(jié)是如何如何地過,田二郎邊跑邊聽著看著沿途人事物,就怕一個錯眼,錯過他妻子。
可惜到最后跑回家附近,他也沒尋到邰南香。
初時想到偏胡同,腿腳往回跑,田二朗是跑得飛快。
臨了臨了近了,田二郎望著近在眼前發(fā)著幽暗的偏胡同,只覺得宛若蟄伏在暗處等著張嘴將人一口吞下的獸般,他竟是手腳發(fā)著顫,不聽使喚了!
直到最后也不知是誰撞了他一下,還跟他說了句話,田二朗方將回神,邁著發(fā)軟的腿走進(jìn)偏胡同。
出來尋妻子時,他也沒想過會找這般久,自日暮找到人定初,家家戶戶大都歇下安眠了,他還在找自家媳婦,一時不怎么地,心中恐懼,淚卻是不敢流,只覺得不該這般晦氣,觸媳婦霉頭。
然慢慢走進(jìn),慢慢靠近,借著少許月光看清偏胡同后半段里橫躺著不動的人身形很似他妻子時,他那會兒腦子里也是糊成一團,沒多想,僵著手腳竟是一步一步靠近,再是蹲下。
過不久,偏胡同里嚗出一聲聲嚎哭,那聲音駭人,驚得附近的人家都亮了燈,再尋聲提著燈籠跑到偏胡同里一看,那光景就是現(xiàn)如今在當(dāng)夜挑燈出去看的好事者回顧,也直覺得瘆人得緊。
殷朗聽得心下難受,又見田二郎不知是哭夠了,還是悲到極處已是連淚都流不出,只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他不禁拍上田二郎的肩頭道:
“放心吧,那畜牲既殺了人,就得償命,這公道早晚得討回來!”
朱懷古也難受,同殷朗一般又寬慰田二郎兩句,便細(xì)問起案情:
“這樣說來,田大哥最后尋到田大嫂,可田大嫂在當(dāng)日去過什么地方見過什么人,田大哥卻是半點兒不知道?”
田二郎搖頭:“我得上工,家中孩兒又小,便是大郎年紀(jì)大些,也只知他母親是出去置辦節(jié)禮去了,并不知他母親會到什么地方去!
倒是田二郎熟知邰南香常去的幾個店鋪,可惜他當(dāng)日一間一間尋過問過,都說沒見到邰南香到過店鋪買節(jié)禮。
邰南香自晌午后出家門到田二郎尋到她尸體時的亥時初,這中段隔的時間夠長,期間也無人曉得邰南香所遇之人事,要查出兇手當(dāng)真是毫無頭緒。
問田二郎可有什么仇家之類,田二郎卻是連番搖頭道:
“家貧自是底氣弱,便是被欺凌也唯有往肚子吞,不止我,便是我媳婦與三個娃兒,平日素來不與人生口角,哪里來得那非得取我媳婦性命的仇家!”
出田家時,已是夜色深沉,問話的時間不長,長在于內(nèi)城外城地跑,時間盡費在路上了,兩人見不過亥時一刻左右,離池千望所定的亥時末刻回還有時間,便直接往最后一名死者童柏家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