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自趙傳家出來,在趙傳殷殷的目光下,朱懷古實在是受不了明明是一個壯漢,非得裝出小娘子的扭捏之態(tài)來。
她沒好氣:“我說你,好歹是堂堂七尺男兒!怎地這般婆婆媽媽?”
趙傳父親剛出門,正要到打鐵鋪去開店,一聽朱懷古這話十分贊同:
“就是!”
也就兩個字,說完就走,頭也不回的。
看得趙傳又長長嘆了起氣來:“懷古啊,你真不帶我去?宋伯父那邊我熟,我去了指不定還能幫上什么忙!”
“不行!”朱懷古連連搖頭擺手,“宋大叔明顯還有實情瞞著,而那實情多半與你有關(guān),你去了,只能是礙事兒!
還記得上回任她怎么說,宋胡硬是不動如山,最后一聽到她提起趙傳、陳橋方這兩人的事情,他立刻一改態(tài)度,還與她約下只要她這邊有了進(jìn)展能說服他,他便如實道來。
這約一下,宋胡也無疑是直接向她承認(rèn)了他確有所隱瞞。
不管趙傳一臉蔫蔫的模樣,朱懷古很快出了亮兒胡同,途經(jīng)小河時,本是無意間的一瞥,不料卻讓她瞥到了一大早便在河上游船的沈佳艷。
沈佳艷顯然也看到了朱懷古,正沖她點頭示意:
“朱侍從!”
朱懷古站在岸上,眼未落在同她找招呼的沈佳艷身上,而是落在沈佳艷所乘游船方將還在河中央時,那船尾仍在一圈一圈慢慢蕩開的漣漪處。
倘若她沒有聽錯,剛才船尾明明有撲通的下水聲。
可是什么,她側(cè)臉去看時,卻未能看到什么,還是晚了一些。
沈佳艷也意識到朱懷古的視線并未落在她身邊,她順著朱懷古的目光往船尾看去,解釋道:
“哦,原本壓船繩的小磚頭,剛才被船夫不小心踢下船去了。”
還沖船夫喊:“大哥,你說是不是?”
般夫是個皮膚黝黑的漢子,被沈佳艷甜甜喊上一聲大哥,整張臉紅了半張,人更是興奮起來:
“是是是!正如姑娘所說!”
朱懷古抿著唇收回眸光,終于落在沈佳艷臉上:
“看來沈姑娘確實是極喜歡游船的,上回不小心掉下河去,這會兒居然還敢上船,且還是同一條河!
船停了,左右各站著船夫與她的丫寰阿菊,沈佳艷站在船里回道:
“也沒什么,我是會水的,不然也不敢再往船上站,而且上回也多虧我會水,與那會兒另一位船夫大哥,要不然啊,這會兒早沒命與朱侍從這般說話了!
朱懷古極是慶幸地哦了聲,看向沈佳艷身邊的阿菊:
“這般說來,想必阿菊也會水了?”
阿菊卻是將腦袋搖得如撥浪鼓:“不不不,我是不會的!”
搖著腦袋表示不會水的同時,她的臉色也頗為不佳,想是還尚未從上回掉河險些溺亡的游河中緩過來,仍心有余悸。
朱懷古再了然地哦了聲,極是誠懇地為阿菊著想:
“那阿菊,你可要小心了,侍候好沈姑娘的同時,也切要萬般小心,莫再不小心掉下河去!”
阿菊抬眼看著岸上眉眼精致的朱懷古,只覺得這樣的俊俏小哥著想讓她心動,臉慢慢紅了起來,向岸上朱懷古一禮:
“阿菊謝朱侍從的關(guān)心,阿菊定然會小心的。”
朱懷古倒沒什么,只點頭應(yīng)那便好。
沈佳艷卻是有一瞬間將嘴角若有似無的笑容僵住了,再是沖朱懷古道:
“想必朱侍從還有要事在身,我便不打擾了。”
朱懷古道:“我也不擾沈姑娘雅興了!
兩廂一告,各自散開,游船很快駛向小河另一端,沈佳艷的背影與頻頻回頭望的阿菊漸行漸遠(yuǎn),直到轉(zhuǎn)過彎道,再也看不見。
她卻還站在原地,盯著方將不停一圈一圈泛漣猗,這會兒早恢復(fù)平靜的河面。
再到宋胡家,朱懷古剛在堂屋里坐下,茶水還未奉上,便遭到宋胡急切的追問:
“朱侍從,你今日再來可是有結(jié)果了?”
朱懷古示意他莫急,又讓他在桌旁坐下后,方道:
“你是想先聽關(guān)于陳橋方的,還是關(guān)于趙傳的?”
宋胡想都沒想便怒道:“那個混帳陳橋方的!”
“陳橋方……”朱懷古雙手互握攏在袖里,手互敲著手背,似是在思考,也似是在思量該如何說。
宋胡看著就覺得緊張,可他不敢打斷她,他覺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大概很有份量。
腦海突然出現(xiàn)一幕,他心里顫了一顫。
她說:“他沒了一段記憶,一段關(guān)于為什么明明已回到了內(nèi)城,卻還要獨自返回外城,最終一醒來一坐起身,便坐在身死的宋懷嬌邊上。”
而正巧,就被他親眼目睹。
她看著宋胡,眼里的疑問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宋胡也意識到了,他本就半彎著的腰瞬間不自覺挺直了:
“我就是看到了,親眼看到了!”
朱懷古問:“你親眼看到陳橋方把刀刺進(jìn)宋懷嬌的腹部?”
宋胡下意識地想再次把肯定的答案說出來,然在觸及她認(rèn)真的眼神兒時,他話到嘴邊突然說不出來了。
她眸中泛著絕不兒戲的認(rèn)真,互握的手也不再敲上手背,聲音略沉:
“宋大叔,宋懷嬌是你女兒,更是大魏的子民!她的公道,不僅是做為父親的你該討的,更是每一個辨得是非的大魏子民應(yīng)該知道的善惡終有報!洪大人本是順天府父母官,但他沒有做到本該做到的事兒。大理寺池大人接手,他是怎樣的一位大人,即便宋大叔現(xiàn)今對我尚未能完全敞開心扉,那么對我家少爺,堂堂大魏三品大員大理寺卿池千望,你也未能真心傾付?如實以告么?”
她字字鏗鏘,表達(dá)得很清楚。
從初次來,她就明說了是受池千望之命來查宋懷嬌被殺一案,時至今日此時此刻,她再次強調(diào),就是想讓他知道并相信,她就是池千望的代表,就是代表大理寺對此案的態(tài)度。
宋胡看著她,細(xì)細(xì)嚼著她的話,心在慢慢動容,堅守的東西在慢慢融化。
朱懷古也沒有逼他,反而把關(guān)于少婦與姚寶珠所說趙傳并不承認(rèn)的那兩件事兒說了,爾后問他:
“你覺得,趙傳說的是真的么?相較起陳橋方說他沒有那一段如何躺到宋懷嬌尸身旁的記憶,你更相信誰?”